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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代的语言大师

作者:石华鹏 | 发布时间:2015-12-02 15:16:56 | 字数:1727

——读毕飞宇散文《麦地和棉花地》

石华鹏

经验告诉我,在文学领域谈论“大师”是件危险的事儿,“大师”是文学界的一只火药桶,碰一点火星子就爆炸。工艺美术大师、魔术大师、非物质文化传承大师、汽车技能大师……此类“大师”尽可以封号,但“文学大师”“语言大师”这类与文学搭钩的“大师”不能随便封号——要不有人会跟你急——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写作者和读者在乎,说明了在人们心中“文学大师”这顶桂冠象征着文学至高无上的尊严,同时也说明了文学的模糊性和丰富性让共识成为奢侈。所以,“文学大师” 这顶桂冠只配极少数人佩戴,那些众望所归的、那些经历了时间检验的、那些征服了无数读者的作家才拥有这份幸运。

尽管如此,在读过毕飞宇绝大多数文字,以及在读了《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之后,我愿将我心中的“语言大师”这顶桂冠戴到毕飞宇头上:他少有败笔和让读者沉迷其中的文字已经证明,他是我们时代的语言大师。

“麦子的返青是动人的。如果你亲眼看见过麦子返青,你一定会懂得什么叫‘春意盎然’。盎然啊,盎然。大地突然变了,充满了正面的能量,像凌晨的小鸡鸡,勃勃的,土地仿佛要裂开来。麦苗们依然悄无声息——植物的生长又不是放鞭炮,哪能一下子就蹦到天上去。可是,你可以看到一种‘势’,叫‘长势’。势如破竹的‘势’,势大力沉的‘势’。喜人了。叶子乌青乌青的,那是营养良好的征候,它们的腰杆子挺了起来,像起跑线上肌肉颤动的健将,都‘各就各位’了,就差一声枪响。”

这是《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中《麦地》一文中的一段。我们经常说汉语的美妙、汉语的神韵,读读这些句子,最好大声地把它们朗读出来,我们才能贴心贴肉地感受到什么叫汉语的美妙、汉语的神韵。汉语真正的美妙和神韵在于,词语和句子在开启你的想象力的同时,又终结了你的想象力。就是说准确而生动的句子会让事物在你眼前“复活”,但同时那些句子所具有的穿透力会让你觉得事物仅存于句子之中,它终结事物的同时也终结了你的想象。无疑,阅读这样的句子会让你有惊异之感,毕飞宇的句子达到了这种效果。

比如描述麦子返青这一段,其实要写出麦子返青的情状是很难的,那种既是肉眼看不见的悄无声息,又是发生中的轰轰烈烈,是很难写出这种活力和气势的,毕飞宇用两个一静一动两个传神的比喻在瞬间之间把麦子返青的“盎然”和“长势”写出来了,让你看得见、摸得着,这不得不让人惊叹,词语和句子拥有的力量是可以塑造事物新的现实的——这也是文学的魅力之一吧。

当然,让文字拥有这种力量是作家的本领,一个优秀的作家必须拥有这种本领,这是前提也是结果。毕飞宇有这种本领,他的文字干净、不慌张、句句有“劲道”,这是他的作品将人“击倒”的“武器”,毫不夸张地说毕飞宇的文字是汉语言美妙、神韵的典范。

如果往深里究,是什么让他的文字拥有如此魅力呢?他自己在《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中透露出来了两点:一是不无度抒情。他认为,“肤浅的标志就是无度抒情”,“我们就此失去了深邃、沉郁和博大的可能”。他憎恨无度抒情,他的叙述表面看不动声色,其实“声色”的激情都藏在文字背后呢。二是逻辑。他说,“逻辑至今都是我的工具”,“在表达自己的时候寻找到有效的、清晰的逻辑”,他还认为,逻辑是方法论也是世界观。所以在他的叙述里我们总能看到很多的“自问自答”,从这一点来看,他的文字有着智慧的狡黠。如果还要找一点原因的话,我以为是毕飞宇对事物天生的敏感和他深邃的思想,哪一个语言大师不是思想家呢。

在《苏北少年“堂吉诃德”》众多美妙的叙述中,我选了《麦地》,还选了《棉花地》。我知道,准确而又有魅力地来描述事物总是很难的——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中小学时为何觉得作文很难,因为老师总是让我们没完没了地描写事物——无疑,《麦地》和《棉花地》是描写事物的范本,而成为范本的秘密,是把万事万物都当“人”来写,因为“人”是魅力无穷的。

我毫不掩饰我对毕飞宇作品的喜爱。几年前总有人吹牛皮似的在那里嚷嚷:现代汉语写作的前三名是我,是我,还是我。但毕飞宇先生不说,他做到了。在今天很多作家的语言越来越粗糙、粗俗,越来越暴发户心态,越来越不讲究的时代,毕飞宇的语言的美妙和神韵让我们感觉到许多安慰:文学依然是一种有教养的表达,一种善意和美的精神空间的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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