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籍页 登录

我们正在遗忘土地的秘密

作者:石华鹏 | 发布时间:2015-12-02 14:52:11 | 字数:1748

——读东君散文《土》

石华鹏

东君是写小说的。他写过一些让人过目难忘的小说,比如《听洪素手弹琴》《子虚先生在乌有乡》等,他用古意盎然的笔调写现代人的内心,也算是独成气候。他的小说写得好,好到读者读了一遍还会读第二遍,好到小说里的人、事如刀刻般留在读者心上。做到这一点其实不容易,我们知道,很多人写了很多小说,写作者的名字眼熟儿,但就是想不起他写过什么小说,东君不同,说到他自然想到他写过哪些小说,他的名字与他小说的名字画上了等号,这是厉害之处。

东君也写散文,与小说相比,数量不多,好像是写小说之余的“放松”“消遣”。他的散文也不错,不疾不徐,娓娓写来,浓郁的书卷气与现实的市井味儿融洽地结合在一起。小说家写散文,这里边似乎有一个有趣的逻辑:小说写得好的人,散文一般也写得好;而散文写得好的人,小说不一定写得好,二者之间有包含与被包含的意思。

小说家写散文,我最看重一点,是他们的散文少有过分讲究的“散文味儿”。这“散文味儿”是几十年散文写作传袭下来的一种文风、文气,大致有这样几点:一是喜欢抒情。很多散文如一颗多情的种子,落在哪里,情感就在哪里生长,而且是直直白白地抒发,有时不免泛滥,可谓情溢满纸;二是好为人生导师。什么事都要说出个“理儿”来,还要往人生的哲理上靠,往生命的意义上拔,散文终究不是变得“虚无缥缈”,就是变得“一本正经”,很不好玩儿。三是习惯用大词。表达上,语言不是讲究准确、传神、简练,而是青睐华丽的词藻、一些大而无当的成语、一些远离读者感觉的句子。中国散文在摆脱意识形态的政治话语之后,现在要摆脱的是浮在半空中的虚和假,摆脱寡淡无味,回到写作地面上的踏实、朴素与真实上来。一个美国作家说,“寡淡无味是得不到回报的。”

这几点组合在千千万万的散文中,就形成了“风味独特”的“散文味儿”。而很多小说家写散文,他的笔调仍是小说的,写事实,写生活的原滋味,即使有个什么人生的看法、感悟,也是揉在“人”“事”里边写的,而且还懂得节制,再加表达上有小说生动传神的基因,所以,这样出来的散文好读、耐读,吸引力十足,就没那股“味儿”——即一本正经得有些矫情的酸溜文味儿。

东君的《土》(原文名《水和土》,因选载篇幅所限,只选第二部分并加名《土》)就是这样一篇散文——好读、耐读,吸引力十足。《土》吸引我们的是,东君不仅向我们讲述了关于土地的诸多故事和秘密,而且还告诉我们,“我们于土地,已是日益陌生”;我们不仅正在遗忘我们的先祖与土地相依相存的故事,也在遗忘土地与天地之间达成的秘密,对此,我们似乎浑然不觉,也毫无反思。这篇文章不长,但是有大义的,它说出了我们的一种现实。

我相信,只要是在乡村待过的人,一定见识过农人对土地那种敬畏与不舍的情感,也一定知晓某些有关土地的民俗风情。尽管如此,东君的《土》还是给了我更多新鲜的信息,比如浙江地区乡间的“焚泥灰”、“收造物”、“应坟”,这些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我以为,这些土地习俗,是世世代代以来,人与土地之间建立起来的一条交流与对话的秘密通道,这通道的尽头便是“土地赐人予生活”“人惜土地似生命”的和谐往复。我不知道,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随着水泥日复一日地覆盖我们的土地,这条秘密通道是否还会畅通?我也不知道,随着与土为命的上一辈农人一个个谢幕,那些远离土地、在水泥地上成长起来的我们,是否还懂得并亲手去尝试“焚泥灰”、“收造物”、“应坟”?

我的看法是悲观的,因为我们已经很难像我们的父辈一样,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了,没有了与土地的亲密接触,与土地的感情、与土地的交流从何谈起。未来如何变迁,不去想它也罢,或许我们现在能做的,是不去遗忘人与土地之间千百年来彼此讲述的故事和秘密。我们不如直接坐到地上,感受地气,感受土地的温软,感受土地的形态,然后我们得记住,敏感的东君在文章里说到的那些关于土地的“哲学”——

“我们的生活是拜水所赐,也是拜土所赐。我们只有弯下腰来的时候,土地才赐予我们粮食”;

“我们身上已没有一点泥土的气息了,只有污垢,或许仍然使我们与泥土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水因流动而生生不息,土地无法流动,但它自身有一种循环功能”;

“守住一片土地,就是守住一个家族”,“万物生于土,万物归于土。土使我们生有所息,亦让死者入土为安”……

2013年4月27日 福州黎明街

目录
目录

正文卷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体
字体大小 默认
行 间 距 默认
保 存 取 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