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潘慧敏散文《留下酒来》

石华鹏

日日面对铺天盖地的文字，有时我会想，我们正襟危坐、正儿八经地写下它们，究竟为了什么？当然，这是一个庸人自扰的问题，它无解，或者有N解。在众多的、形形色色的、真假难辨的回答中，我最喜欢一种说法：为了好玩儿。用我一个写诗的朋友的话说——为了一事无成的快乐。

写东西，为了好玩儿。这回答好，至少出发点，或者说动机是好的，不是那种一上来就很现实地满脑子琢磨靠写作如何快速成名致富，也不是那种关门写了几天就梦想成为大家成为大师，目的太实，或太虚，都是负担，于写作无益。俗话说，态度决定成败。好玩儿，就是一种写作态度，写作者写得好玩儿——不装、不卖弄、掏出自己的心来写；读者读得好玩儿——时间得到打发、内心得到慰藉，久而久之，玩儿出名堂来了，什么名气啊、金钱啊、理想啊，挡都挡不住，随写作一块来了。好玩儿，并不拒绝。

所以，好玩儿不仅是写作态度，还是写作的一种至高境界。

比方，我读到的潘慧敏的散文《留下酒来》便是一篇“好玩儿”的散文。潘慧敏何许人？不知道。百度一下，信息有限：河南汝州籍女作家，洛阳电视台记者，工作之余，酷爱文学，出版散文集《烈酒红颜》。因不识潘慧敏，我不敢说潘写下《留下酒来》是为了“好玩儿”，但我作为一个读者，从中读出了“好玩儿”。

这“好玩儿”表现有三：其一，这潘姓女子，爱酒，“而且大言不惭地对人说，我喜欢喝酒；还脚踏实地地践行着这一爱好”，在古时，女子饮酒是不守妇道的表现，虽现代了，这一传统至今仍有市场，文中潘的知己不是说“只有坏女人才喝酒的”吗。而这位潘女子偏不讲这个，率性真诚，大喝一声，留下酒来，喝！与众不同，我见过喝酒的女子，但没见过这么张扬着喝酒的女子。这事儿好玩儿。

潘女子不光爱酒，喝酒，而且还说酒，由酒说到人事说到人生，还说出个人生道道的千转百回、千滋百味来，让你我觉得这女子喝酒还真行，还真好，不枉白喝，但我担心，受她说道的影响，以后会涌出N多的酒中女杰来，酒本来是男人的另一个名字，恐怕以后杯中的世界也将由女人统治了。这是其二。

其三呢，读文便是读人，我知道的潘慧敏的信息并不多，读过此文，我能从字里行间“认识”她——一个爱酒并能写出漂亮文字的女子——的更多的信息：容貌中等，在几个地方“拼搏”过，租房，买房，结过婚，对爱情似乎不那么信任，不迎合也不对抗这个俗世……这就是我的“探索·发现”，从真诚有趣的文字中去拼贴一个陌生人的形象，是很好玩儿的事儿。

潘女子为她的文章标题取名：留下酒来！你看，多有气概和阳刚的词语。但转念一想，好像又不是那回事儿，从一个女子口中大声一喝：留下酒来！这多少有些虚张声势啊，通常贼喊捉贼时，声势最大的那位就是贼，因为内心虚啊，潘女子为了“震住”别人，彰显自己酒中女杰的形象，用了这个有梁山好汉口气的词语，实则还是底气有点不足啊。你看，著名的“酒仙”李白，为他的文章标题取名，叫“将进酒”，意思是：来，来来，再喝一杯。多诚意，多柔情，就没有那么阳刚、那么豪迈，但是劝你“再喝一杯，再喝一杯”，再多少杯呢？据李白先生说，一天喝360杯，才够。这才是真的厉害，真的气概。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酒中女杰”潘慧敏的。潘的文字与她的人一样，不装不卖弄，不倚娇献媚取悦谁，静水深流，干净利索，让我男辈读来，也是感慨些许：文字需和人一样，朴素真诚有感染力，此乃写作之根本也。

还有另一层意思呢，潘的《把酒留下》为我的重大科研课题“女子饮酒与男子饮酒之区别”提供了一份独到的、有普遍价值的文本样式，鉴于此文篇幅限制，这里只做粗略考察和分析。

女子饮酒重情调，男子饮酒重情义。虽然这里都有个“情”字，但女子喝的是“调调”，男子喝的是“义气”。潘女子在文中喝酒，有大房子，有月光，有音乐，独自一人，“和月遥遥举杯”，酒没有多少，但情调多多。男子便不同了，呼朋唤友，前呼后拥，坐将下来，上酒，《水浒传》里头，武松喝了施恩父子的酒，义气上来了，便去醉打蒋门神，替天行道之前，必须痛饮。

女子饮酒重蜻蜓点水，男子饮酒重醉卧沙场。潘女子喝酒似乎从没醉过，但男子喝酒，又有几人没醉过呢？其实这是豪气的问题。女子的豪气较之男子还是稍有逊色。“竹林七贤”之一刘伶，与酒不能须臾相离，乘鹿车，携酒浆，叫家人荷锄相随，并说：醉死便埋我！李白也是这样，“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女子饮酒与男子饮酒无论有多少差异，但有一点共通，那便是，酒后多情，酒后多思。潘女子得出了“酒比人要忠诚。酒比友情比爱情都要纯洁”的结论是令人感慨的，她说，“朋友会背叛，爱情会过时，但酒不会，什么时候，只要和酒相亲，就能喝出千般滋味，就能释放出内心的沉重，变得轻盈美丽。”

谁说不是的呢。

2012年4月8日 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