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各地民间的建房者而言,无论是达官贵人的深宅大院,还是一般平民百姓的普通民居,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建房总是一件大事。因此各种民居的建造仪式,无论在官绅富商或是普通百姓之中,都是一件十分重要而又必须慎重对待的事情。汉晋以来,尤其是明清前后乃至现代,各地民间在风水迷信的长期影响下,各种带有浓厚风水迷信色彩的建房仪式在许多地方一直流传而不能消失。一般而言,旧时福建各地民间建房时一般都讲究房屋的择地和门窗的择向。在择地和择向之中,风水的影响最为广泛而深远。除此之外,还有奠基、上梁等建造仪式和各种避邪迷信。
(一)择地与择向
自新石器时代中后期开始,生活在福建各地的原始人类在建造简易的住所时,就已经
知道了择地和择向。在闽江流域等地现代考古发现的一些原始社会人类的居住和活动遗址
中,原始人的住所或活动遗址一般都是选择在临水的山坡地带和向阳背阴的朝南或朝东的方向,这种选择无疑是便于劳作生活和适应南方地区的自然地理气候的聪明做法。汉晋以
后,早期传统的择地和择向方式在许多地方依然得到沿袭,只不过后人更多地掺入一些风水迷信的东西而已。明清近代,各地民间普遍重视的两件大事,一是建厝,二是造墓。而
这两件大事的操作,亦诚如各地众多的地方志所言,它们都是极为迷信风水的。
旧时各地民间普遍相信居所房屋风水地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家庭的盛衰和平安与否。从大的方面讲,其关系到子孙后代出仕发达和幸福与否;从小的方面讲,则涉及家庭的平安顺利与否,因此民间普遍对此迷信不疑。旧时各地民间在盖房前一般都要请风水先生来选择风水宝地。风水先生带着罗盘和皇历等道具,在建房的地方先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预定地点,然后再考察厝地是否“干净”。在确定宅基后,再根据罗盘的方位定向,民间一般俗称“看七向”。风水先生转拨罗盘,报出房屋的长宽尺寸,随后定下朝向,幷说些吉利话,这样就选定了基址。一般而言,各地民间的房址大都选在依山傍水地势高的地方。房子的坐向一般多是坐北朝南,这样适于福建地区的自然气候,做到冬暖夏凉,向阳而背阴。从风水迷信的角度说,一般人家也都喜欢坐北朝南。如闽南厦门等地民间俗语说:“朝南,赚钱一世人;朝东,剥空空;朝北,蚀本又脱壳;朝西,赚钱没人知。”当然,由于风水先生的卖弄,在具体方位和角度方面可能会有一些偏差,但这幷不影响大方向的正确。由于各地民间盖房崇尚风水,所以在选择风水宝地的同时也很重视大厅、大门甚至灶台的取向。在选择好地和好方向时,各地民间还有许多禁忌。如新房正前方最好没有其它人家的房屋遮拦,以免被挡住风水;房屋的大门忌对邻居的大门或屋檐厝角,俗信这样日后会冲克或被人中伤;还忌对马路、河流、桥梁和路口,以防不吉或财运被冲走;排水沟还应有适当的曲折,忌通过房间或从中门直出,各地俗信家财如水流,排水沟如果从中直出,则会导致家财流失,造成贫穷。此外,闽南泉州等地民间在选择宅地时坐落要后高前低,顺地势而筑,以建在山南水北向阳地为佳,忌于逆势或前高后低和山北水南背阴处。建宅基地平面求呈正方形或长方形,忌前宽后窄的畚箕形,当地俗信住宅前宽后窄,会招致钱财流失,家运衰败。各地民间还忌讳将住宅建在宫庙前或祠堂后,认为这样会犯忌,导致家庭破落。
一些地方在选址定向的同时还要择日盖房,风水先生根据历书判定什幺朝向该在何时建房。如闽东宁德等地民间俗信建房坐南朝北方向的忌在一、五、九月盖房,坐东朝西的忌在二、六、十月盖房。由于旧式木构房怕火,因此一般人家不选历书上的火神日盖房。现在盖房选址择向请风水先生之俗在许多农村仍时常可见,但城镇居民在建房或买房时更多的人则关注地基、房屋结构与周围自然环境的好坏。
(二)动土与奠基
一旦选好房址后,便可请风水先生择吉日祭神幷动工奠基。福建民间的动工奠基仪式各地略有不同。但一般事先都要举行祭祀土地公的仪式。祭祀时摆上猪头、鸡、鸭三牲和水果、糕点等供品,有的地方还烧银纸燃放鞭炮等。各地动土仪式一般都较简单,请风水先生择定吉时后,先燃放鞭炮,随后再由主家或工匠挖铲几下土表示破土动工就算完成。闽南泉州等地民间在建房动工时,要使用单鹤锄(俗称“锄锥”)破土,忌用锄头、双鹤锄、铁锹或其它工具,俗信用其它工具在建房时会招致许多不吉。为示开工吉利,莆田等地民间主妇在破土时还要穿上象征喜庆的红衣。各地民间均忌在破土时讲不吉利的话或发生口角。认为这样日后住入新房会不安宁,家人会多口角,闹矛盾。
打地基又叫“奠基”,由于各地民间向来看重打地基,因此许多地方此类仪式比较繁杂。闽中罗源等地在开基时,掘地数尺,填上泥石。为防触犯土地公,事成后还要制作一个偶人(即立一牌子,上用红纸书上户主名),供上香、烛、果,用一破伞遮住,祭祀以谢罪。莆仙一带在砌墙基时还要举行以三牲斋果祭土地公的动合仪式,奠基后再举行放合礼,墙基用红布披合,将扁筐、锤子等装入红袋,同时忌乱扔乱丢工具。地基挖好后,一些民间还要请风水先生择吉日吉时正式开工建房,以祈房主平安吉利。
(三)上梁与竣工
上梁是建新房的关键,因此各地民间在上梁时一般都要举行各种隆重的仪式。旧时各地民间上梁一般都要择吉日。在上梁前一般要先选好大梁,闽东寿宁等地民间还流传《盖新房砍中梁歌》,歌谣唱道:
一株宝木在青山,
鲁班选来做栋梁,
左边开斧发万丁,
右边开斧满堂财。
鲁班师傅来开斧,
荣华富贵万万年。
对于选好的大梁,各地民间都很看重。有的地方还用红纸包好大梁,以绳子吊起,或将梁木搭在用木头架成的支架上以待上梁之用。在此之前禁止孩童蹲坐梁上,更忌讳妇女从梁上跨过。闽南各地民间普遍认为大梁是全屋最主要的构件,其乃全家兴旺发达的象征,因而是神圣不可亵渎的。为此严禁诸人尤其是女人坐跨其上,同时还忌在其上放锄头、扁担之类的东西,俗信这样会破了吉利。各地在上梁前大多要先祭祀鲁班先师或杨公先师等建筑行业的传统神衹。上梁的时辰各地幷不一致,由于旧时许多地方的房主为避免白天人杂话多或孕妇和带孝者犯冲,因此一般多选在半夜或黎明时分日出之时,晚后也有选正午等认为是吉时的时辰上梁。上梁吉时定后,主人一般要通知亲友,届时亲朋好友一般都会带来贺礼如猪肉、线面、红烛、鞭炮和毛毯等礼品以示祝贺,一些地方至亲者还要送红彩绸一条,俗称“挂红”,另有贴上红纸的竹篓和红灯笼之类的吉祥礼物。
上梁之前,主人一般都要在大梁上贴上横披红联,旧时的内容大致有“上梁大吉”、“吉星高照”、“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万年宝盖”等吉祥语,现代除了这些吉祥语之外,还有“劳动致富”等新词句。闽中等地在大梁上要挂上红布、红竹篓和一对红灯笼等物,闽北等地除了红布、灯笼之外,还要挂五谷袋等物,象征五谷丰收。小竹篓在福州方言中称“拾仔”,其和红灯笼一样,都象征人丁兴旺。整个大梁披红挂彩,装扮一新。上梁时,要点燃香烛,大鸣鞭炮。一些地方还杀猪宰鸡,闽西一带称之为“出煞”,意在驱晦镇邪。一些地方民间有压梁习俗。压梁多用亲友送来的谷子和红布装入小红布袋,写上“紫微銮驾”等字压在梁上。上梁后,有些地方还有抛梁仪式。所谓“抛梁”,就是由工匠在梁架上抛撒食物如米花、糖果、花生等,以寓意吉祥吉利。抛梁时,周围围观的孩童蜂拥而上捡拾食物,热闹异常。
福建有些地方民间上梁时还有喊梁的习俗。喊梁也称“呼龙”,即应答吉利话。上梁时由大师傅喊吉语,下面众工匠齐声应答。连城一带呼龙时,由工匠在梁上呼喊吉语,主人在下作答。如上呼“要财吗?”“要喜吗?”下答“要”。一呼一诺,很有情趣。此时主人要在下面猛放鞭炮,俗称“接龙”。除了“喊梁”之外,在福建一些地方还有唱上梁歌的习俗,闽东寿宁、周宁等地民间流传有《请中梁歌》、《接中梁歌》和《木匠安梁歌》等。闽中福州地区流传的一组上梁歌亦颇富特色,其有《抛梁歌》、《发锤歌》、《安梁歌》等,兹录于下:
抛梁歌
花梁监造有心机,雕刻玲珑手艺奇,
号为丹桂厅堂梁,子孙代代步王基,
满载苍松山上栽,今朝移作栋梁柱,
他年贵子齐锦绣,定中魁元伴帝亲,
今朝喜遇紫微星,又值天恩天喜星,
太阳拱照增福寿,吉祥如意乐长春。
发锤歌
手捧尖齿在高堂,鲁班台下串扇桁。
吉回良辰当发齿,锤开齿发福寿辰。
一声锤响透天庭,二声锤响保安宁,
三声锤响生贵子,四声锤响福寿齐。
今旦发锤正当时,鲁班仙师叫我来,
金锤打山山存案,银锤打水水成冰,
铜锤打龙龙滚水,铁锤打虎虎过山,
鲁班赐我雄锤打,打去凶神来吉神。
安梁歌
吉回良辰安栋梁,手提栋梁发丁祥,
此梁乃是深山出,沐浴雨露共太阳。
经过良工山崖造,献给您厝做栋梁,
先安梁头添财宝,后安梁尾纳千祥。①
这些歌由大师傅主唱,众杂工分列两旁附唱,随着方言昂扬顿挫的声调和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整个上梁过程歌声不绝,热闹非凡。安梁毕,要行祭礼,闽中等地要祭土地公和公婆妈(即祖宗)。祭毕,上梁仪式方告结束。此后开始钉椽子铺瓦片,之后主人要设宴请上梁酒。各地喝上梁酒要请所有参加建房的工匠和杂工上桌,同时邀请亲朋好友共同庆贺。
上梁时各地民间禁忌颇多,如在上梁日忌穿白衣、忌说不吉利的话等。闽南等地架梁
时还忌坐月的妇女和丧家者在旁观看以防其煞。一些民间房主在上梁时要不停地往上梁师
傅嘴中塞糖果或敬烟,以防工匠因招待不周而念咒语、做邪术。近现代以来,这些繁琐的礼仪和禁忌仍在部分地区流行。新建的房子待上梁合脊,封顶盖瓦,四扇合牢后,新居即告竣工。竣工时,闽南等地还要举行谢土祭礼,感谢土地公的保佑。闽北建宁等地在竣工后,要在夜里择时举行退神仪式。在新房摆上香案供品,由一位工匠抹黑脸,头扎红布,扮成鲁班先师,手执斧作凶神恶然状,口中念念有词。词意为此屋屋主将进,请暂住屋中的诸神灵及鬼魅离去,不得干扰。宁德旧俗,竣工时要举行请銮驾仪式,即请玉皇、天王、紫微星入宅。祈求诸神镇宅保佑平安。竣工时,还要请喝竣工酒,有些地方又称“落成酒”或“安灶酒”,其规模一般不及上梁酒。
(四)避邪物的设置
各地民间在建造新房时,一般都很注重辟邪物的设置。无论是上梁、封顶或是安门窗,都有一套不成文的习俗。如上梁时大梁要披红挂彩,封顶时顶上要设辟邪,安门窗时则要讲究门窗尺寸,同时要在门窗石楣上安置铜钱或红布条等物。在所有民居中,各地民间最重视的莫过于大门的辟邪和防煞。一般居宅大门都忌正冲路、巷和桥,否则要立“泰山石敢当”石碑以镇解;又忌大门正冲大树、溪流和豁口,犯忌的要在大门正前方筑照墙以镇解。各地民间还忌新屋大门与邻居门对门或与其门框、墙角、屋脊尾直对,若是,就要用镜子、鱼网、米筛等物挂在大门口,或将门移位,或将一个陶狮子压置于屋顶以避邪。一
般豪宅大院遇到此类情况,则多在正门前筑照墙以遮挡和辟邪。旧时闽南一带在安门时要遍贴门联楹联,幷将门槛从门外抬入。闽中福清等地则将米筛或八卦挂在大门上方,以避鬼狐入房。闽南厦门等地安房时一般要请僧道帮忙,用纸糊的剪刀、尺、镜贴在墙上,以防鬼魅进入。当地习俗,在新房竣工后迁居前,要折一小段柳枝挂在大门正中以避邪。同时在大门、后门、厢门正中贴上符令,然后将门锁上,三天内不让任何人进入。将镜子挂在门楣上的辟邪做法在许多地方都有流行,有的地方民间还在镜子周围绘上八卦,俗称“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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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福州台江区民间文学集成编委会:《中国歌谣集成.福建卷.台江区分卷》,1989年。
妖镜”,迷信者以为此镜可将别人家的煞气挡回,故亦称“挡煞”。此外,有些地方还在大门上悬挂弯把锯、剪刀等物以示驱除邪秽。
以陶狮子或类似物压置于屋顶以避邪的做法在福建各地十分常见,此类东西在闽中福州等地称为“厝猫”。明清前后,此俗还流传到琉球等地。旧时各地的普通民居多为木构建筑,平时最怕火灾,因此许多地方民间建房时普遍在屋顶上设置一种兽口大张的陶制怪物,称为鸱吻。据说此物是海中之鱼,其头似猫头鹰,尾似龙,能激浪降雨。将它置于屋顶,就是为了辟邪和降火魔。此外,闽中、闽南等地的民居常在屋脊中部设置五宝瓶之类的吉祥物,瓶内置五谷、毛笔、钱币、铜镜等。五谷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毛笔祝人文荟萃,文化昌明;钱币寓财源广进;铜镜则用以驱邪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