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籍页 登录

二、家规家法与族规族谱

作者:林蔚文 | 发布时间:2011-09-29 17:00:29 | 字数:10084

(一)家规家法

福建是宋代理学的发源地,闽省社会历来深受传统理学的影响。长期以来,各地民间

的家规家法大都体现封建社会家族制度下的忠孝节义、伦理纲常等礼教思想。如三纲五常中的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等传统礼教,对封建时代各个时期的家庭都产生很大的影响。至清初,以朱柏庐《朱子家训》(又称《治家格言》)为代表的封建家族传统规训在各地民间曾流传很广,影响很大,许多民间家谱甚至引以为至理名言教育后代。应该承认,这部《家训》如果剔除去封建传统礼教的东西,一些内容在今天也还有可借鉴之处。除此之外,福建民间也不乏类似的警世家训,如清代晋江龙渊《蔡氏族谱》中的《愧怙蔡先生谕家要语》就有“家居积德为珍,一团和气如春,孝悌忠信为本,长幼不失其伦;务令任劳筋骨,方知来处艰辛,少时严维教督,方免长大不仁;勤俭安分守己,定免惹祸啼贫,处世宽容大度,平心责己责人”等训语。除了家谱等文字记录之外,旧时有的家族还在大宅堂厅等建筑物上镌铭与家训有关的楹联牌匾或诗文。如近代福清海口纪店一陈姓大家的三落厝中,在厅堂、屏风等处都镌刻有诸如“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入则笃行,出则友贤”和“入孝出悌”之类的训语。南安官桥清末蔡浅古民居中有许多刻于厅壁门柱等处的家训诗文,也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如“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子孙作样看”、“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失却寸金还可买,失却光阴何处寻”、“不嫌迁阔不嫌烦,总要逢人化一番。多少古人忠孝事,且将因果当闲谈”,等等。除了文字家训外,许多人家还在家中的厅堂屏风、眠床、橱柜等处刻画诸如二十四孝图等宣扬忠孝节义和扬善抑恶等传统伦理道德的图画,用以告诫子孙后代。

除此之外,在封建社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传统观念的影响下,旧时福建各地传统家教和家规中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宣扬读书育才和出仕成名,因此一些家族对子弟的教育培养十分重视。如福州云程林氏家族在其《林氏家乘•家范》中对子女的教育就有明确规定:“凡子孙之冠,须于十五岁以下,先令讲说经书,使略知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弟、成人之道,方许依礼举行,毋徒饰虚文,而不求实义。”在劝学方面则要求“子孙四岁以上令观察祭礼学礼;七岁以上令入小学,讲《孝经》、《四书》,十五岁以上令入大学,习书史经传,必之孝悌忠信为主,期闻大道。其二十以上不通一经大义,业无所就者,令习理家事,练达世故,治农理财,专务一业,以为仰事俯育之资。”对于女子,甚至也要求“女子十岁以上,不得随母归宁,始就姆教学书算,诵说孝经、烈女传、小学。”永泰同安乡同安村张姓人家大厝的堂屋两厢,则悬挂着用木匾镌刻的十六块家训碑,其上载有许多旧时传统劝学的内容,以教导子弟勤奋读书。这些家规家法,对于旧时代的家庭成员起着很大的影响和引导作用。

——————————

①华东军政委员会土地改革委员会编:《福建省农村调查》,参见陈支平《近500年来福建的家族

社会和文化》,三联书店上海分店出版,1991年。

民国前后,一些家庭的晚辈在晨起之时要向长辈作揖请安,做媳妇的更要向祖父、祖母、公婆等长辈作揖请安,此后或端洗脸水,或送毛巾,有的还要沏茶、端饭等等。晚上睡觉前,晚辈同样要向长辈道安,同时要为长辈整理好床铺被褥,放好蚊帐等。在日常生活中,一些旧式家庭往往还保留传统礼制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如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婚姻包办等等。在长辈和晚辈相处中,长辈往往处于教育、训斥和居高临下的地位,晚辈一般都要恭谦地接受长辈的教诲。在一些家庭中,比较难以处理的往往是婆媳之间的关系。虽然社会文明不断发展进步,但在一些民间家庭中凶婆婆欺压小媳妇的现象却仍时有所闻。现在福建各地民间旧的家规家法的影响力在逐渐消失,随着现代文明之风的吹拂,旧时传统的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等封建礼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冲击和涤荡。现代社会男女交往自由、婚姻自主等现象十分普遍和正常,一般家庭在父子之间、婆媳之间或长幼之间往往也讲究文明礼貌,互相尊重。与此同时,一些好的传统如尊老敬幼等习俗依然存在。

(二)族规

族规是同姓家族或宗族制定的民间公约,其对族人的日常言行可以起到一定的规范和约束作用。在福建民间各姓的族谱中,一般都设有相关的族规、宗规、谱禁、族训等条款。民间所谓“国有国法,族有族规”的说法,则反映了旧时家族规约对族人的影响力。旧时福建各地家族制定的各种族规、家范,其主体思想依然是以封建礼教传统的忠孝节义伦理纲常为宗旨。在具体规范方面,基本上则以尊敬祖宗神灵、维护宗族风水、注重藏谱祭祀、敬重宗长师友、和睦宗党亲邻、鼓励兴学礼教、宣扬男女礼制、禁止淫恶乱伦、规约婚丧嫁娶、维持蒸尝族产、提倡勤俭持家、倡导赈灾济贫、压制盗赌争讼等为主要内容。闽西连城新泉《张氏族谱》在各个方面基本上体现了以上的内容,在福建各地有关族规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兹摘录如下:

1•社仓。吾族社仓之设于康熙四十五年乙未岁,制府觉罗满公行文各府州县乡村给发银两建立社仓,十一世孙讳威倡会合族父老衿绅酌议不领官银,照依三户米粮派出,每石科谷五升,复劝论绅土殷实乐输,共得谷六十余石,竭力生放。现置田产建仓廒积贮谷石以备饥荒煮赈,贫乏赖焉。第前人劳苦经营已有成绪,后人当遵守勿替,使良法美意永垂不朽,斯可云继承不懈矣。族内借谷之家,亦应将干净者如期照数清还,不得少欠片两。

2•教育。古者家有塾,党有痒,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作养多方,所以人才彬彬辈出。今议设立义学二所、经馆一所在东山楼,蒙馆一所即在祠内。但束修诸费无所从出,酌置于各房租谷内搞捐,幷好善乐施者助出。或殷实家有捐至十两以上者,合族以“培植后学”四字匾额送至其家以奖之。

文会,□言同人雅歌伐木统相亲,而善谓之举,必合一方之士相与讲习切磋而后彼此互有进益。今已设立文会,族内父老乐捐数十金,佥□的当人生放,务必直正归单幷殷实,保人方许借出、止取二分利息,拨于三八两月文会一次,仿春秋二闱。俟银两扩大,则每月俱有会课,笔墨饮食皆取给于此,永着为例。别项用度不许将会款挪用。

凡进泮捐纳以及科甲诸喜事,若以果盒三五成群贺之,不惟无益,而且扰累主人。今议明贺随人多寡,止以银充主人,请客不必拘定一日共请,或先或后听其自便,不得以迟早为厚薄。

3•族法。族内或有产业相争等项,俱安先鸣私房处服,如仍未睦,方许经六房公论,倘不闻族而径到官者,定以家法重惩。更有恃强讨凶聚众斗殴者,众攻其罪,具结鸣官重究。族内晚辈无故得罪房族长,一经六房核实,罚伊不孝。若恃年老辈尊及家贫无赖捏词刁作者不在此例。

不得偷鸡盗狗掠人财物自投法网,且赌博为盗贼之源,荡散家业、斗殴行凶,皆由于此,殊为可恨。至于开场纵博,名为窝赌,大干律例,先当严禁,倘经发觉,报官重究。

身者祖宗之遗体,倘鬻身为人奴仆,辱及前人矣,即买充衙投,至于作奸犯科,亦与此同类,皆所当禁。

耕祭田者收成后租谷宜早秤准,不可拖欠斤两恃顽霸佃。至料理蒸尝者若徇私侵吞以致肥囊入己,其得罪祖宗尤甚,各宜警惕,违者奉祖宗之命鸣鼓而攻。

交易公平乃称仁里,吾乡山多田少,买米者十居八九,市侩用大升籴米,以致米价腾贵,不知粜者升大升小那有错卖,只可惜倡起价数贻害贫民殊为可恨。今议照依官升官斗公立式样,不得任意加减,亦不得拴糠灌水,此系买卖者自行交易,幷无粒米寸粟落于旁人,亦无米身人等,应如众议,遵守良规,违者公罚,顽则呈官究治。至于秤要十六两,戥要十三号马,银水九四色。诸凡买卖如猪肉等项,务要真实无伤,市价不二,庶几致其公平。

4•禁男女交往。男女有别,当严内外之防,妇女不许到家庙前看戏,尤当禁者,夜间做戏纵赌,诲淫生盗,莫此为甚,当戒之成之,违者公罚。

吾族设立男女二渡,其法最善,问近来竟有混杂者。今议女渡的取在社树下出船,男渡在塘门口出船。男女混杂一人,罚去撑船人工食一钱,每计人数加罚,恃强不遵约束者,报众公罚。十岁以下小儿不在此例。若往来过客,此取钱一文,不许多索,至于汤窟洗浴的取日入为度,违者公罚。妇人挑水日入时亦不许出至汤边,违者罚及其夫。

5•节俭。请客筵宴,只论主人诚敬,不在饮食多品,须丰俭得宜,紊费殊属无益,今议喜庆会客,只五碗四盘二汤。或请官府及凡礼所当加厚者,则四大碗头四小碗头盘三汤,酒惟微醺,不许乱仪乱德。《左传》所谓卜其昼不卜其夜是也。

6•丧葬。凡吊丧送葬,皆有哀戚之心,丧主不可具酒肉以待宾客,果客亦不可受。今议只用素饭,不设荤用酒,使主客皆合于礼,且费无益之费,亦不可用鼓乐以娱户。江分胙之类,则听从自便。居丧有疾病者,许少用酒肉,但疾止复初。五十以上者,血气既衰,必资扶养,不拘此例。如斯年后出葬者,待宾则酌用酒肉等项,但不可恣食珍馐盛肴。

古者含燧以送死,赙□以佐生,皆所以周恤丧家劝其殓葬也。若侈费奠物,厚于吊祭,薄于赙燧,无以助丧主之经营,反以累丧主之繁,殊觉未安。今议凡遇族党戚友之丧,随分相助,咸银三分,不留素饭,六分以上者,留素饭,至或□或两□人,情意浮薄,至于转不可已必备物奠者,亦听□□只□代免两家繁难。

古人厚葬其亲尚不使土□肤,而况发祖宗之坟贫利以卖人乎!律例森严,断不可犯。至于火化素尸,伤害天理莫此为甚。若在外身死,力不能运柩者,捡其骸归亦不宜火化。溺女亦属浇俗,不可不戒。

7•风水林。族内众山树木前人修蓄,所以护卫风水,不许入山砍伐,即风吹倒者必众卖以充公用,不得恃强擅搬,违者经看山人报知从重罚惩。

8•祠祀。议于寝堂之东西设立二龛,东龛祀有功祖宗者,西龛祀乡贤,但必经众公论佥同方许入主。东龛必创修祠宇乐轮祀田扩大蒸尝之类关系家庙者,微功薄劳不得昌滥。西龛必绅衿中有言行交修道明德立如著述传世泽被合旅,及出仕着有功勋已入名宦之类确有据者,人力营谋不许混入。

祖堂所以妥先灵,若迎佛象全家,则先灵不安,则子孙必不获福,反至灾害。此淫祀所当禁止者也。若锢习一时难改,如祖师菩萨轮流承案之类,亦不必迎至祖堂,即在回龙庵派人供养建蘸可也。

9•族产。吾先祖原置店铺,编列天地人和四号,上手出租于人,私修私整,或称顶手,或称抵债,经年日久占为己业。今议天地人和四号,公估新旧修整费用银两每植多寡给还其店,仍归大宗永远管业,的正月十四日收租,不得推前越后。其所赎之银两一时无从出办,议将杨梅滩陈山背二处租税暂行出典的取殷实子孙或把或担公议承典,其所典之价,追蒸尝盛大之日,照依原典担数多寡,随为收赎,此所以承先人之志,而扩大蒸尝者也,其典谷之家用匾奖之。

清代福州侯官云程《林氏家乘》卷11《家范》的有关族规,涉及宗族祭祀、族长权威、礼教孝节、冠礼及笄、婚丧嫁娶、寡妇守节、德育兴学、扶贫助困和禁止赌博等有关方面的内容,反映了当时社会和宗族制度的许多问题,亦具有一定的特色。兹摘录如下:

1•教育。凡子孙之冠,须于十五岁以下,先令讲说经书,使略知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弟、成人之道,方许依礼举行,毋徒饰虚文,而不求实义。

子孙四岁以上令观察祭礼学礼;七岁以上令入小学,讲《孝经》、《四书》,十五岁以上令入大学,习书史经传,必之孝悌忠信为主,期闻大道。若二十以上不通一经大义,业无所就者,令习理家事,练达世故,治农理财,专务一业,以为仰事俯育之资。

女子十岁以上,不得随母归宁,始就姆教学书算,诵说《孝经》、《烈女传》、《小学》。

2•冠礼及笄。冠礼介宾之仪,贫富公退其资。上者彩币一对(纱绢俱是),次则常币一匹(不拘彩色或布亦是),又次则手帕一对。其礼宾款宴,如时会之常仪。至于馐馔脯盐,务致精法,献酬揖让,务尽周旋,不得过侈,及鄙俚轻亵,违者罚之。

凡女子之笄,须于十六岁以下,先会讲读孝经、烈女传、小学,能知大义,方可举行,其母为择宾(宾以亲戚女眷之贤者为之),行礼制辞字之礼,介宾如男冠之仪。

3•婚娶养育。子孙议婚,务择读者循理之家,及其女之幽静有德者,毋苟慕富贵。如慕富贵而娶妇,其不至轻其夫而傲其舅姑者,几希豪恶不婚礼法之家。及世有恶疾者,毋得与议。女子摔婿亦如之。

凡子孙聘定之仪,轻重各量其资。富者银不得过二十两(谓二十两以下皆可),表里数匹,不得过二对(或一对亦可),贫者银不得过十两(谓十两以下皆可),表里不得过一对(或无亦可),毋勉强以副姻家之求,违者重罚。女子受聘亦如之。

娶妇以嗣亲为重,举乐享宾殊为非礼。毋滥延乡里索非亲属及亲属非相应之人设歌舞宴酣无节以坏礼法。宗族有男女幼怙恃,及家贫无以婚嫁者,许宗子(谓本宗嫡长后仿此)鸠集族人(谓合族之人后仿此)之力代举,违者罚之。

嫁女妆奁须要有节,富者首饰黄金不得过八两(调八两以下皆可),白金不得过十两(调十两以下皆可),贫者黄金不得过二两(虽无亦可),白金不得过六两(谓六两以下俱可),其衣服被帐俱量力可举,不可勉强,违者重罚。

凡女子诞孙弥月周岁之礼,惟首生者依俗行之,余但遣人以土果慰问而已,违者罚之。

凡子孙已有子者,不许更置侧室,着三十岁以上无子,四十岁以上只有一子者,许置妾一人,不许兴与正室公堂抗礼,违者责愧其夫。

4•丧俗。父母之丧,急遽之际易至苟且。凡遭丧者,须择知礼子弟一人司其事。殓葬之仪,一依家礼,不可使有后日之悔,其金银簪珥,无得丝毫入棺。

宗族遭丧,有贫者不能棺敛及具葬老,宗子会族人以义代举,不许徇俗火葬,违者重罚。

凡子孙临丧,不得饮酒;,不得宴宾,若有冥客以礼吊哭者,但待以荣果,视礼轻重遣谢而已。

5•族法家法。子孙目不得观非礼之书,耳不得听非礼之音,凡涉戏谑淫亵之书,与妖幻咒符之属,并宜屏除,违者罚之。

子孙须恂恂孝友,凡见兄长言语必有伦,行止必以序,应对必以名,接应宾客,不从杂以俚言戏语。

家范凡称轻罚者,罚银一两;称重罚者,罚银三两,俱作数付本宗兄弟有行谊能干者收藏。或轻放生息,仍逐一具数与大宗族长及本宗之嫡。如有子孙贫乏不能存者,公同量支一借与生理,俟其家道稍立,取其母银仍付本宗收营,以备赈贫之用。

谦斋、质斋二公,立家最能,居常安分,男女夏葛冬褐,妇人荆衩布裙。为之子孙,当谨守家法,毋以文绣锦绮相尚,以坏祖宗朴素之风。

子孙出仕者,务奉公守法,毋蹈贪黩以贻辱祖宗,遗祸子孙。

凡赌博弹弦禽鸟花木,及乡里迎神龙舟鳌山影戏傀儡俳优之类,子孙痛宜屏绝,违者父兄会族长宗子痛棰之。

宗族子孙,贫穷必相给,生计必相谋,祸难必相恤,疾病必相扶,婚姻必相助,死葬必相资,此家世延长之道也。违者族长会宗子斥之。

男女必严内外之别,不得共圄厕,不得共浴堂,女子不得用刀镊工剃面,男仆无故不得入中门(谓厅事内外),女仆无故不得出中门,违者责其家长。

凡诸妇诸女,不得轻接乡里庄媪野妪,听其荒言秽语,变乱是非,蛊惑心志,违者责其父母及家长。若岁节展贺,只可于厅事待之,不得延入内室。

诸如有寡居守志不夺者,宗族务加敬重,生则尽礼以事之,死则立石以表之。若贫而无子者,宗子会族人周给衣食;死葬,立昭穆相应之子以嗣其后。仍陈于有司请于朝,以旌其行。

诸妇兄弟子侄童仆来相访者,只许中堂厅事相见,待以茶酒,不得延入房闼,以乱人家内外之别。

在各地诸多的族规中,除了有关封建传统礼制诸规约之外,比较突出的还有德育兴学和求功名等方面的内容。明清近代有些地方宗族每逢族人科举得中或出仕成名,往往要在宗祠前立旗杆石以彰示后人。除了以上所引的连城张氏和福州云程林氏家谱的有关规约之外,近代前后,福建其他地方的族规亦普遍存在这一方面的内容。如永泰登高山张氏宗祠族规规定,子孙凡励志勤学者,均予奖励。小学毕业奖大洋20元,中学毕业奖大洋30元,大学毕业奖大洋100元。凡族中子孙在本年有喜庆好事者,如上寿、结婚、生子及进学、中举等,要于来年春节正月初二办荤素各12碗菜肴,供献于祠堂,以答谢列祖阴德。永泰东坡陈氏宗祠族规对子孙进学功名的奖励更为优厚,民国后凡毕业于各类学校的族人皆赏给书灯租,所赏稻谷数千斤至上万斤不等。古田杉洋乡余姓家族的族规对族人求学做官作如下规定:小学毕业,族里出1斤肉、l元脚头钱;中学毕业,族里出2斤肉、2元脚头钱;大学毕业,族里出10斤肉、10元脚头钱。反之,当官者要捐银钱给族里,多者达1000元。这些族规反映了旧时各地民间受“读书做官,光宗耀祖”传统思想的影响是十分深刻的。

除此之外,清代前后福建各地的一些族规在农业生产和维护树林等方面也有一些特殊的规约,如泉州延陵《黄龙族规》对本族的风水林木的保护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其曰:

吾族一片平原,前人遍植荔枝,正为祖宗坟莹、子孙庐舍,树其屏藩。各乡无碍隙地,未栽者不妨多栽,既栽之后,不许擅自砍伐,若擅自砍伐,将红柴充公,本人押到祠戒饬,斫工议罚。或因起盖厝宅,宜先报绅重蹈勘,果于厝场有碍,始听掘起再栽,若有不屑绅耆,受树主私贿,许其斫伐,察出重罚,终身不准入祠,而祖宗亦阴谴之。

由于家规族规是家族行教化的传世宝典,因此旧时各地修订族规都有一套既定的程序。如平和一带民间订族规要由族长主持,交族人议定,形成条文后,写在纸上或牌上,敲锣打鼓公诸于众,咸使周知。后用族产买肉煮饭,供族人共享,俗谓“吃知道”。吃知道后,族人必须遵守族规,不得违犯。旧时各地民间对触犯族规者的惩处一般都很严厉,轻则罚钱米、关禁闭、鞭打示众或开除宗籍,重则直至处死。闽东福安等地畲乡的宗族族规和惩罚措施亦与各地汉族的类似,如清光绪福安甘棠田螺园村《雷氏宗谱》载:

“为人以孝悌忠信为本,不可作仵逆事,倘有人面兽心,灭伦乱行者,谱内削名。”

“祖坟山上下左右,原系诸房荫山,不许挖掘,附葬其荫木,亦不许盗砍私卖以伤祖,违者革逐治罪。”

“礼田国课,务须早完,若值祭抗欠,辱及祖宗,合族攻之。”

“族内无嗣,例当亲派继之,若应继无人,方许别承。若应继不继,其嗣父嗣母即择别承,亦合受绍一律。应继者有争业,房族鸣官究治。

“族中虽有亲疏而以祖宗视之,均同一体,纵有忌嫌,应听族中理处,不许恃强逞凶而致伤讼控,违者攻之。”

1949年后,各地的宗法势力被迅速削弱,旧时传统的族规除了载诸族谱外,一般没有人再去遵奉了。

(三)族谱

族谱又称“家乘”、“宗谱”、“公谱”、“祖谱”、“族牒”等,是中国几千年宗法社会的特殊产物,它一方面通过记录世系,颂扬祖德,订立族规,强化控管,藉以联络宗亲感情,增强宗族的凝聚力;另一方面则在宣扬封建伦理道德和传统礼制,以封建族权统治为中心,维护自身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利益。这种以男性父系血缘为脉络的宗族世系谱牒,带有许多封建消极的因素。但是,由于一些族谱所载的家族史,包含了诸如姓氏来源、民族迁徒、家族兴替、人口增减、社会变迁、风俗习惯以及族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活动等内容,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因此又有值得重视的一面。

福建的族谱兴于宋代,盛于明清时期。旧时许多家族都把编纂族谱作为维护宗族世脉的一件大事来进行,幷定期重修。各地族谱体例不尽一致,所载内容也详略不一,不尽相同。通常除了记载全族的历史渊源、世系关系外,还有祖坟墓地、祠堂宗庙、族田族产、族规训诫、宗族要事、人物像赞传记、辈行字表、科举出仕以及义行节烈等。当然,作为宗族的历史档案,族谱的核心内容自然是记载家族的世系源流和血缘脉络。旧时在福建民间的许多族谱中,大都存在着攀附历史名人的现象,如郭姓称郭子仪为祖、李姓以李耳为祖、林姓称比干为祖、刘姓以刘邦为祖,等等。这种附会的修谱之风,表面上虽然能使其家系增添光彩,但实际上却往往导致了家史渊源的失真。在各地族谱中,最具史实价值的部分一般都是有关家族迁居(开基)始祖之下的代系排列部分。在福建民间家族中,一般都实行名字排行制,此即古之昭穆,晚后俗称“排辈分”。其法就是在同一辈份的族人中取名,都要以族谱规定的辈行行第某一单字起头,如某家族有堂兄弟五人,族谱规定此辈以“康”字排列,他们就得分别或取名为“康成”、“康华”、“康贵”、“康顺”、“康平”等。这样,在族谱中一看“康”字排行,便知他们为兄弟或堂兄弟的同一辈分。对于已去世者,则在其名上写上谥称“公”字以示区别。据长乐金峰横岭村近年重新修订的《横岭谢氏宗谱》载,该宗族的横岭支派从67世起,标定的昭穆用字是“百考有美继孔德孟维仁本孚益克用永昌顺以守斯于时允庄”,迁往福州的支派从83世起,其辈行字表分别是“昌顺以大学为宗志在明心善道”。各支派男性后裔都按顺序以这些行第表命名各自的第一个名字。

宋元以来,福建地区的民间家族组织日益强化,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以居住地的势力范围聚族而居的习惯非常普遍,各个家族的家谱修纂之风盛行,因此流传至今的闽人家谱资料十分丰富。据不完全统计,至今为止散存于海内外各地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大学等研究机构以及民间私人手中的各类闽人族谱不少于一千部。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献遗产,除了蕴藏着大量社会学、人口学、民族学、民俗学、经济史、宗族制度、人物传记等方面的资料外,其中一些还保留了不可多得的闽台关系史、华侨史以及古代阿拉伯侨民侨居闽南等地等重要的历史文献资料。如《闽台关系族谱资料选编》一书,收录的族谱资料为研究早期大陆移民台湾、开发台湾和闽台关系等问题提供了大量第一手的史料。泉州《清源留氏族谱》有已知闽人最早出海经商的记载;泉州《丁氏族谱》则证实了泉州丁氏先世系阿拉伯侨民侨居泉州后改姓丁等史实。至于福建历史名人陈元光、王审知、黄滔、苏颂、蔡襄、郑樵、朱熹、陈文龙、真德秀、留从效、蒲寿庚、黄干、徐勃、张经、李贽、郑成功、施琅、林则徐、严复、沉葆祯、陈宝琛等均有家谱行世。

1982年在三明发现的明代木刻孤本《紫阳朱氏建安谱》,系朱熹第十六世宗孙朱莹于明万历庚申年(1620年)组织编纂刊印的。当地文物工作者在梅仙镇干美村朱熹三十一世纪宗孙朱培光家发现该谱,后经文物部门鉴定,确认该谱为国内木刻孤本。《紫阳朱氏建安谱》全书490余页,分上下两册,约9万余字,木刻版竖行宣纸印刷,字迹清晰,篇幅完整。其一为序言部分,其中收录了朱熹、朱子门人真德秀和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福建按察司副使蔡善继等人写的序。其二为谱例解。其曰,到明万历时,朱氏之谱几经纂修,“迄今五百余年”。由于“世渐远,人渐移,族渐繁,或异地而不通昭穆,或同方而莫不识,或儒派而堕凡流,或假借而多所冒滥,则谱之重修也。”其三说明重修谱牒的原则,文曰:“与其略而缺道毋宁详而不漏;与其文而掩真,毋宁朴而有据;与其宽而开插入之嫌,毋宁严而防混淆之路人。”其四为目录十款。《紫阳朱氏建安谱》通篇分为会元、肖像、世系、褒典、实录、象贤、丘陇、渊源、留题十个部分,即全谱的主要内容。其中以肖像、世系、实录为重点,而实录又在谱中占很大篇幅。

旧时闽南安溪一些宗族修谱,每逢初一、十五日要祭祀祖宗。族谱修成后,还要造灵厝、做功德,请和尚法师观灯。观灯时造三座纸糊的大灵厝,供已超度的鬼魂居住。另设一些黑龛,供无子孙后代及未超度的鬼魂居住。闽西连城的一些宗族,每年正月要拜代图(即写在布上的族谱)。行仪时,本族男丁都要到场,先是新丁上图(即新添男丁的名字入谱),上图之家要给执笔者一个红包,幷烧香燃炮,用三牲祭祖。若逢大祭,要用整头猪羊置于下厅的支架上;继而是鸣锣击鼓放鞭炮;随后族人围坐喝酒会餐,座位严格按辈分排列。当地人把正月拜代图的宗族聚会称为“闹花灯”。

各地同一姓氏的不同分支家族,还经常利用修订族谱的机会,进行合谱活动。如闽南一些地方在冬至时节,一些家族按旧俗要进行合总谱与进主大典活动。闽南各地自然村的各族姓一般都有自己的家庙宗祠和族谱,族谱的增订有时延至多年才进行一次,需将一、二代新人增进到族谱中。这个工作首先从各房做起,俗称“修房谱”,然后再修总谱。所谓“合谱”,即把已经增订好的房谱和总谱一齐拿到宗祠去,同新近要进入总龛的众多神主牌幷列放在长案桌上,举行祭谱、朱笔点谱仪式。祭祀仪式完毕,才算完成合谱工作。

作为福建省主要少数民族的畲族和回族等,明清以来他们也有各自族系的族谱,其谱例基本上和各地的汉族族谱相似。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闽省钟姓畲族还曾倡议修纂连环总谱,发起人为侯官县四品衔刑部主事钟大焜。当年他于福清棋山畲村与族人处议,“先以闽省为始,聘请同宗某某负笈遍历抄录,再加修辑,期以一岁蒇事,再以余力,兼及他省”①。此后他联络福建、广西、湖南、江西等省钟姓官吏同立章程,续行议修。这种连环总谱的修纂,拟以姓氏为惟一的凭依,融合闽粤赣等地包括汉族在内的钟姓各人。但这项工作至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仅修订了以福宁府钟姓畲族为主体、10卷石印本的《颖川钟氏支谱》,不过其在福建谱牒史上却具有一定的意义。

1949年以后,各地旧的宗族组织受到取缔,许多族谱在“文革”期间也被列为“四旧”加以烧毁。但是在此前后,一些民间的祖先崇拜习俗仍然以各种形式继续存在。近20年来,随着农业生产家庭联产承包制和开放政策的实行,一些地方的民间宗族组织又逐渐以一种新的面目开始出现,重新修谱的活动在有些地方又得以开展。宁化石壁村客家张氏宗族的现代联谱联宗活动就是如此,如该地上市祠《清河郡张姓十修族谱修正族规》说:“联宗睦族,其宗旨是团结海内外宗枝宗亲,建设四化,振兴中华。”这显示了当代各地民间联宗修谱活动的新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