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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神的女儿

作者:曹谁 | 发布时间:2019-02-22 14:46:10 | 字数:4240

四位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身上都背着些救济的药材和食物,他们是香巴拉寺的仁青活佛派来的,凌晨发生的这场大地震波及了周围的好几个村镇,仁青活佛将香巴拉寺的僧侣们都派了出来。

听四位喇嘛说,从措池村到红花村,一直到江山镇,一路下来,这场大地震不知道席卷了多少人的生命,好几个村子里的人还在睡梦中,就被轰然倒塌的房屋给活活砸死了。有些人在地震中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有的却失去了双手,有的失去了双脚,还有的一下子成了半身不遂的人。一些侥幸逃出来的人,面对死去的亲人,痛不欲生。仁青活佛将寺庙里仅存的食物、药材都拿出来赈灾了,他们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行走帮忙,据说前面的几个村镇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弄得死的死,伤的伤。相比之下,江山镇就是个奇迹,竟然全镇人都逃了出来而无一伤亡。四个喇嘛看到大家平安无事,简直又惊又喜。

听说最近的红花村还有许多人被埋在废墟下,格杰和曼拉、东珠、嘉央都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的父母、亲戚还都在村子里,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江山镇的村民们商量了一下,许多人都自告奋勇要跟着四位喇嘛和格杰他们一起到红花村救人。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强巴睁开了眼,他已经躺了好一会儿,现在的体力总算是恢复了过来。听说大家要到红花村去救人,强巴就走出了帐篷。

“我跟你们一块去!”强巴开口对格杰说道。这还是强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话,把众人吓得不轻。回想起强巴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人的情景,众人并没有排斥他。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格杰答应了强巴的请求。于是强巴跟着格杰他们和四位喇嘛一起赶过红花村去,旋风和四蹄雪也跟在了强巴身后。

江山镇因为地震来临前通报及时,并没有人伤亡,红花村则不同,因为没能及时得到消息,而且地震时大多数的村民还都在睡梦中,突如其来的地震,让大部分房屋倒塌,把许多人都困在了废墟底下。强巴跟着大家刚走到红花村口,就看到了仁青活佛,他已经带着几个喇嘛在红花村里开始了他们的救援工作。此时此刻,整个红花村仿佛刚被魔鬼劫掠过一般,放眼望去,浓尘烟雾四处弥漫,求救声此起彼伏,看到那么多的村民被倒塌的建筑掩埋,大家来不及找工具,都开始徒手挖掘起来,强巴和旋风也加入到了救援队伍中。

经过大家的努力不断地有人被救出,也不断地有人在缺氧少药的环境中死去。强巴身上有可以治疗创伤的血玉,他用血玉救活了不少在这场灾难中奄奄一息的村民,包括曼拉的叔叔,东珠的侄子,嘉央的堂妹,还有格杰的一个表弟。然而过度消耗身上的元气,让强巴变得越来越虚弱,在救醒第七个村民的时候,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强巴沉入了深深的梦境中。在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把地震发生的前的事都跟雪豹王和雪豹王后说了,雪豹王告诉强巴,生命树其实是一株生长了五百年的圣莲幻化而成的,那是山神的小女儿。

三十年前,人类因为肆意虐杀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惹怒了山神,所以当年山神给人间降下了一场恐怖无比的灾难。而山神的小女儿,天性善良,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父亲对人类的惩罚,又不忍心看到人类相继死去,便让老雪豹王将她带到了香巴拉寺里,她让香巴拉寺的活佛用她的身躯提炼出了救命的药丸,救活了当年许多已经染上了瘟疫的人类。

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那些残忍的人类,山神又气又恼,他并不想善罢甘休,接着他给人间降下了旱灾和涝灾,他还借着人类杀害了老雪豹王后,非要人类血债血尝,灾难还在蔓延。最后香巴拉寺的活佛在山神小女儿的启示下,将剩下的救命药丸埋在了江山镇的河滩上,那些救命药丸长成了这棵生命树,山神的小女儿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父亲宣告,她会誓死守卫人类的安康!山神从小女儿的执着中,也醒悟了过来,毕竟杀害动物们的也只是少部分人类,而他所降下的灾难,却伤及了许多无辜,这时他才平息了怒火,收起了他对人类的惩罚。

山神小女儿用余下的肉身幻化成的生命树,是守护可可西里人类幸福安康的神树,她应该受到人类的爱护和敬仰。像江吉这样无知的人将生命树砍伐了,这触怒了山神,恐怕各种灾难又要接踵而至,不仅仅是这场大地震,过后肯定还会发生雪灾、瘟疫、旱灾、涝灾、饥荒……到时候整个可可西里的大地上,又将是一片横尸遍野的恐怖景象!

雪豹王讲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场灾难吗?”听了雪豹王的话,强巴紧张起来。

雪豹王后对强巴说道:“要想阻止这场灾难,要想拯救这些人类,就必须让生命树复活,而让生命树复活的唯一办法就是到雪域神山找到一株圣莲,那是山神小女儿的双胞胎姐姐,用圣莲浸浴过的水浇灌生命树的根部,她才会很快地抽枝长叶,长成原来的样子。只要生命树能够活过来,这些自然灾害就都不会发生了。到时候,你让在地震中受伤的村民一人摘下一片生命树的叶子煎水服下,身上的病痛就会自动消退。”

“我要去寻找圣莲,拯救村民!”强巴听后说道。

雪豹王语重心长地对强巴说道:“传说山神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她们就是雪域神山的两朵圣莲,山神的小女儿在上次那场灾难中已经幻化成了生命树,山神的大女儿并非那么好找,没有她的召唤,就连作为可可西里守护神的我们,要找到她也是非常难的。我和你母亲在可可西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也都还没有见过山神的大女儿,这传说中的圣莲。我小时候,只是听你祖父说过,寻找圣莲的路只对勇者开放,据说那里有许多八眼巨蛛守护,那些八眼巨蛛都含有剧毒,如果不小心沾到她们的毒液,无论是何种动物就会顷刻间化为泡沫,最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那些蜘蛛吗?”强巴愈发焦急起来。

“你可以找突齿蟾玛索帮忙。”雪豹王后对强巴说道。

“突齿蟾玛索跟普通的突齿蟾不一样,他已经在瑶池里生活了五百年,这五百年里,他喝的可是最纯净的圣水,住的也是最干净的雪洞,所以他能够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毒液都变成甘露。让他来对付那些毒蜘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雪豹王后笑着说。

“突齿蟾玛索住在雪豹峡谷里,强巴,看来你得回去一趟了,顺便看看雪豹峡里被囚禁的那些动物,他们正面临着被江吉屠杀的命运。等人类这场灾难过去了,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雪豹峡里所有的动物都给救出来。”雪豹王叮嘱强巴道。

强巴刚答应了雪豹王和雪豹王后,突然就被一双小手给摇醒了。强巴睁开眼睛,看到了满脸挂着泪痕的卓玛。

“强巴,你快去救救格杰哥哥,我们将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没气了!”卓玛带着哭腔对强巴说道。强巴一听格杰快死了,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卓玛朝格杰所在的方向跑去。

原来强巴晕倒后,又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余震。余震来临之前,格杰在一座坍塌变形的房子里救出了一个小女孩,他正准备返回再将小女孩的父母救出来,哪知道轰隆一声巨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压在了房子下面,等余震停止后,大家好不容易把格杰从一堆废墟中挖出来,可他已经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呼吸了。

看到强巴还在昏睡中,曼拉他们都跑去找仁青活佛帮忙去了,卓玛知道强巴的血玉可以让受伤的人很快痊愈,所以她只能不顾一切地跑来摇醒强巴。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卓玛早已经把格杰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这次格杰命在旦夕,她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强巴跟在卓玛身后跑了一段路,才远远地看到被人群围着的格杰。格杰附近是一块停尸地,平坦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具具从废墟中挖出的尸体,有好几个村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那片停尸地上辨认亲人的尸体。这场无情的地震夺去了太多人的生命,强巴跟着卓玛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旁经过时,他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这样的气息又让他想起了雪豹峡谷里曾经发生的那场灾难:

硝烟四起,所有的动物亡命地奔跑,一群野狼从山脚下一路攻城略地,一群手握猎枪的人类肆无忌惮地虐杀着雪豹峡里的动物们,雪豹峡尸横遍野。雪豹王和雪豹王后带着强巴一路逃出雪豹峡的时候,强巴看到了许多动物的尸体,被枪杀的野牦牛,被咬死的藏羚羊,被抓捕的藏野驴,被轮胎碾压得血肉模糊的猞猁和突齿蟾,被豺狼撕咬得奄奄一息的黄羊、盘羊、岩羊、兔狲,还有那些被枪击下来的老鹰、秃鹫、黑颈鹤、猫头鹰等鸟类的尸体……

这个世间,所有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强巴正想着,卓玛已经带着他来到了格杰身旁。格杰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只见曼拉、东珠在旁边放声痛哭。仁青活佛估计已经看过了格杰的伤势,他在一旁诵起了往生咒。

“格杰哥哥!”卓玛看到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哭喊起来,她扑在格杰身上使劲地摇了摇格杰的胳膊:“格杰哥哥你醒一醒!我不许你死!”看到已经毫无反应的格杰,卓玛转过头来,对强巴喊道:“强巴,你快来!你一定能帮我把格杰哥哥给救活,我不想他死!”卓玛的哭喊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孩子,生死有命。你格杰哥哥的肺部已经被重物压碎了,就算现在把他送到省上的医院里,他也救不活了!”仁青活佛对卓玛说道。

卓玛听了仁青活佛的话,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强巴想起曾经和格杰在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现在生离死别的痛楚让他心如刀割,他实在无法相信格杰就这样离开了大家。正在这时候,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少年,他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朝格杰走来。

强巴一看,原来是老额吉和嘉央。格杰的父亲死后,他的母亲改嫁到了很远的村镇,成为孤儿的他便被寄养在了他的大伯家里。但是格杰的大伯一家对格杰并不好,反倒是老额吉和卓玛,给他带来了亲人般的温暖,在一年多的相处中,格杰早已经把老额吉和卓玛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嘉央看到格杰不行了,就跑去通知了老额吉,他不想让自己的老大格杰走得太过孤独。

“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就……”老额吉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弄得悲伤欲绝,面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格杰,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俯下身子,用自己苍老的手替格杰擦拭着脸上的尘土,伤心的旋风在一旁舔了舔格杰的手臂。

“你们别太难过了,这场地震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只是你们失去了亲人,我们的兄弟姐妹也都在这场地震中死去了。我们得提起干劲,不能停留在逝者离开的阴影里,还有太多的兄弟姐妹等着我们去救援。大家快跟我来!”

人群中有个叫尖措的人率先打破了这悲痛的局面,许多围观的人都跟着尖措去救人了,现场只剩下卓玛、老额吉、仁青活佛和曼拉他们几个。

“尖措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停留在逝者逝去的阴影里。”仁青活佛也劝大家节哀顺变,他让曼拉和东珠将格杰的尸体和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村民们的尸体放在了一起,他要为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人一起念往生咒。

曼拉和东珠流着泪,将格杰的尸首轻轻地抬放到了一处平地上,大家站在一旁静默着,仁青活佛开始念起了往生咒,为死去的人超度,这时候强巴突然看到格杰的眼睫毛动了一下,他兴奋地叫了起来:“格杰还有救!”大家停止了抽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强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