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德吉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躺在祭台上,江山镇大大小小的居民都围在祭台前,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很凝重。举行祭祀仪式那天,天空飘着乌云,不时的还可以看到划过乌云间的闪电。山顶周围鼓荡着清冷的风,冻得几个老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随着祭祀仪式的进行,德吉被人抬起来抛向了深谷。天空盘旋着等待吃肉的乌鸦和秃鹫,看到有人被抛下了深谷,扑棱着翅膀跟了下去,额吉站在祭祀的人群中,流干了眼泪。这次劫难果真如仁青活佛说的那样,祭祀完毕后,浮在人们头顶的乌云顷刻间就全都散去了,明亮的太阳一下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原本还裂着大口子的大地突然之间就恢复了原貌,好像之前并没有发生那场恐怖的地震。江山镇的居民们在山顶沐浴着阳光,高兴地朝远山呼喊。
祭祀结束后,仁青活佛将这次治疗瘟疫剩下的药丸,埋在了江山镇西面河岸边的浅滩上。额吉记得,仁青活佛刚往埋着药丸的土里浇了些水,那些药丸便开始生根发芽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长成了一棵生机盎然的参天大树。仁青活佛告诉众人,这棵树叫生命树,从今往后,它会镇守整个镇子,保佑镇子上的居民福寿安康,不再受瘟疫的伤害。临走的时候,他还叮嘱镇子里的居民们,每个月的十五日一定要记得给生命树浇水,说完他才带着众僧侣离开了江山镇,回到了香巴拉寺。
虽然一切又恢复如初,但是回到家中的额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姐姐德吉离世的忧伤,让她一下就病倒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连药也不肯服下,索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便跑到祭祀的山顶上,跪在祭祀台前,向死去的姨妈德吉哭诉,请求德吉托梦劝劝自己的母亲。没想到索南的诉求应验了。额吉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奇妙的梦,她梦见姐姐德吉拉着她的手劝她把药喝了。在梦里德吉对额吉说,她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一个更美妙的世界,让她不必为她难过。临别的时候,德吉还告诉额吉,等镇子里的那棵生命树开花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看她和索南。
额吉醒后,想着梦中和姐姐德吉的谈话,她终于把药喝光了,第二天病就好了。从此以后,她开始乐观地面对生活,还主动承担起了给生命树浇水施肥的重任。在额吉眼里,生命树的存在就像姐姐德吉的存在,让她在余下的生命中有了盼头。她每天给生命树浇水,用心呵护生命树,就是为了等待和姐姐德吉再见面的那一天。可是她足足等了五十年,生命树却一直这么翠绿,从来没发过新芽,也从来没开过一朵花。
“直到今天,您终于看到生命树准备开花了。奶奶您别哭了!生命树已经结出了那么多的花苞,我想他一定会很快开花的,您很快就可以看到德吉奶奶了!”卓玛给老额吉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卓玛听了老额吉的故事,她终于理解了奶奶为何会把生命树敬若神灵而又如此看重。而强巴听了老额吉的故事,心里却惦念着故事中那只不幸被杀死的母雪豹,他想会不会那只母雪豹就是自己的太祖母?雪豹峡里的任何一位长者,一定知道额吉奶奶说的这件事,只可惜现在雪豹峡已经被江吉、森格他们占领了,还不知道其他雪豹现在都流亡到了哪里。
“以后还是由我来给生命树浇水吧,我想亲自看着他开花!”老额吉笑着对卓玛和强巴说道。从那天开始,老额吉再也没有让卓玛和强巴去给生命树浇水,她每天都自己拄着拐杖到河边的浅滩上,给生命树浇水,跟生命树说话,老额吉的精神也越来越好。为了给奶奶分担家务,卓玛包揽起了做饭的工作,强巴和旋风则被分到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替老额吉放牛。说实在话,强巴真不愿意和旋风一块去放牛,因为旋风总是趁卓玛不在,故意欺负他。
“小黑鬼,我睡会午觉,你赶紧去看牦牛,可别把牦牛弄丢了!”旋风对强巴说道。
“为什么我看牦牛你睡觉?”强巴觉得很不平衡。
“主人总是给你吃好吃的,又没分给我!”旋风酸溜溜地对强巴说。
强巴想了想,旋风说的也没错,卓玛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带着他到草地上玩耍,有时候还会给他带回老师奖励她的糖果,老额吉每天早晨热牛奶的时候,也总会给他盛上一大碗,卓玛和老额吉对他都很好,为了报答她们,他是应该好好放牛的。
旋风等强巴去赶牛的时候,躺在草甸上眯缝着眼睛假装睡觉,实际上他一直在等着看强巴的好戏。别看卓玛家就三头牦牛,但那三头牦牛可不是什么善主!旋风第一次放牛的时候,就被那只大公牛踩了两脚,而那只大母牛像聋子一样,总是不听他的话。有一次,那只大母牛跑到一个陡坡上吃草,旋风怕她滚下去,喊了她半天,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上去推她,结果他反倒被大母牛一屁股从陡坡上推下了山谷,等他从山谷底下爬上来的时候,他的四肢都软了。至于那只外表温柔甜美的小牦牛,更是一副“天使的面孔恶魔的心肠”,经常在回家的路上给他使坏招,不是在草丛里给他埋下一堆“牛屎炸弹”,就是故意在泥潭里打滚,让他回家挨老额吉的一顿臭骂。
强巴可是第一天放牛,看来好戏要上演了!旋风躺在草丛中,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想象着强巴被三头牦牛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回到家里还要被主人一顿臭骂,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旋风想的那样,旋风发现那三头牦牛,在强巴的驱赶下,出奇地听话,叫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叫他们原地吃草,他们绝不乱跑。其实强巴是懂牦牛的语言,所以牦牛就很听话,旋风哪里知道。旋风觉得这事真是邪门透顶,顿时睡意全无,他起来跟在强巴身后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样,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我们吃饭吧,我都快饿晕了!”旋风拿出早晨老额吉给他们包好的糌粑摆在地上,他非常平均地分成了两份,指着其中一份对强巴说:“喏,这是你的!”强巴放了半天的牛,又累又饿,正准备开吃的时候,旋风指着天空喊了起来:“快看!好大一只老鹰!”强巴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上飘着几只乌鸦,根本没有什么老鹰,低下头来时,他的那份糌粑已经少了三分之一。强巴指责旋风欺骗他,旋风强词夺理说老鹰飞得快,一眨眼就不见了,是他反应慢才看不到。强巴无奈极了,低下头准备继续吃午饭,突然旋风又指着牦牛群喊起来:“快看!牛跑了!”强巴一听牦牛跑了,赶紧转过头去张望远处的三头牦牛,只见三头牦牛明明很安静地在草地上吃草,可恶的旋风,又骗他!强巴气呼呼地回过头来,他的糌粑又少了三分之一。这下子强巴总算醒悟过来,他赶紧把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糌粑先吃进肚子里。
这是强巴和旋风第一天放牛的全部经历,从那天起强巴学聪明了,每到吃午饭的时候,不管旋风怎么咋呼,他都雷打不动地把自己的那份饭先吃进肚子里。直到有一天,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旋风突然指着身后的牦牛群喊了起来:“好像有狼!”强巴鄙夷地看了一眼旋风,低下头继续咀嚼起美味的糌粑来。没想到这次却是真的,三头牦牛身后的蒿草丛中,出现了五只豺狼,他们正准备围捕卓玛家那三只可怜的牦牛。旋风丢下糌粑,朝狼群冲了过去,强巴这才意识到真的有狼,他也赶忙冲过去。
强巴冲过去的时候,旋风正在跟五只豺狼周旋。“快把牛赶走!”旋风朝强巴喊。强巴听到后,赶紧把三头牦牛往江山镇方向赶,哪知道那三头牦牛却吓得各自奔逃,害得强巴跑前跑后,跑东跑西,甚至把自己的尾巴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把三头牦牛赶到一起。
等强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三头牦牛已经带着他跑到了一个山谷下。正当强巴准备赶着三头牦牛返回原路时,突然脚下一空,他和三头牦牛一起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没想到坑里还埋着一个捕猎夹,一下子把他的后腿给夹住了,疼得他额头上直冒冷汗。
三头牦牛看到强巴被夹住了,他们想帮强巴把捕猎夹掰开,可是怎么都掰不动,他们只能朝着天空哞哞不停地叫唤。旋风将狼群赶跑后,循着牛叫声终于找了过来,他看到强巴在坑底被捕猎夹夹住了,赶紧跳进坑里,和三头牦牛一起帮忙把捕猎夹掰开。看到强巴的腿被捕猎夹夹断了骨头,旋风着急起来,他叼起强巴,想跳出坑外,可是怎么也跳不出去。强巴那只被夹断的腿不停地往外流血,旋风只好把他放下,从自己身上扯下一撮狗毛来敷在他的伤口上替他止血。
旋风想跳出坑外去找人求助,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也跳不出那个深坑。随着夜幕降临,强巴和旋风、三头牦牛依偎在一起,旋风只能祈祷主人早点发现他们,然后把他们从深坑底下救走。而强巴因为赶着三头牦牛累得筋疲力尽,加上腿上失血过多,迷迷糊糊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