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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与开放的土楼(一)

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7-31 14:56:35 | 字数:2423

土楼,作为人类生态家屋的一种,其肇始及发展,与当地居民的生存、生活密切相关。集居住、防御、艺术等功能于一体的土楼,历经漫长岁月的风化与淘洗,其居住、防御的实用功能逐渐退化、剥离乃至消失,而附着其上的艺术审美功能则随着社会的开放与时代的变迁不断上升,日益占据主导地位,使得土楼成为一道举世瞩目的亮丽景观。

我所说的土楼,是指那些位于福建西南大部、广东东北部分地区早已存在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生土民居,具体分布在闽西南的永定、南靖、平和、诏安、云霄、漳浦、华安等县及粤东北的饶平、大埔等县,这些地区,全属客家人的聚居地。土楼,便是客家人赖以生存、生活的主体建筑。

客家人是汉民族中一个相当独特的分支,民族学者称之为汉民族客家民系,人类学者则将其命名为汉族客家族群。他们的祖居地,原在黄河及江淮流域,客家人的先祖列宗,既是中原文化的创造者,也是中原文化薪火不息的传承人。每有动乱,位于国中之国的中原地区总是首当其冲,成为各路军阀、豪杰逐鹿厮杀的战场。历代绵延不绝的战乱与血雨腥风的惨烈,搅得中原大地一片凄厉,满目疮痍。为求生存,客家先民不得不背井离乡,踏上充满艰难与坎坷的南迁之路。

从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南朝侯景之乱、唐中叶安史之乱、唐末五代纷争,一直到两宋之际的金兵南侵、宋元之际的蒙古铁骑横行,一次又一次战乱,迫使一批又一批中原汉人纷纷远离灾祸与漩涡的中心,向着没有战火的地方,向着心中的乐土前行。跨过黄河,渡过长江,越过鄱阳湖进入赣江抵达赣南,跋山涉水,一路风尘,一路颠簸,他们苦苦地追寻着,到处似乎都是饥馑与纷乱,那充满宁静与富足的理想乐土,到底何在?一人倒下了,更多的人继续前行。一代又一代,这些坚忍不拔的客家先民,又从赣南翻越五夷山,终于进入了闽西莽莽苍苍的大山之中。

唐宋时期,福建本来就地处偏远,而闽西更处偏远之一隅。对此,清人杨澜在《临汀汇考》中写道:“天远地荒,又多妖怪,獉狉如是,几疑非人所居”。正是这“非人所居”之地,在客家先民眼中,却成了一个与世隔绝、自成体系的世外桃源。是厌倦了长期以来的餐风露宿与疲于奔命,还是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宁?总之,他们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哪怕这一荒凉闭塞之地,也布满了陷阱与险恶。除了那些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结巢而居的原住民,即所谓的“妖怪”外,还有先期到来的广府、福佬、潮汕等民系,他们早就占据了较好的耕地与环境。相对而言,客家人不过是被称作“客”的后来者。一路行来,处处为客,无论多么偏远,总是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长期的“客人”身份,使得他们每到一地,在匆匆行旅之际,又不得不寻找一种家园的认同与感觉。异地为客,四海作家;既是客人,又是主人。正是在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态中,他们开始了与土著居民的对峙、磨合与交融。正如一首客家山歌唱的那样:“客家祖地在中原,战乱何堪四处迁。开辟荆榛谋创业,后人可晓几辛艰。”日子一长,他们便以中原文明的强势之力,成了这里的主人。“客家人”虽然徒有其名,但作为特定背景下形成的一个特殊称谓,就这样传承下来,并将永远伴随这支汉族民系。

在长期的路途跋涉与辗转迁徙中,在与原住民的不断对峙磨合与交流融汇中,在对中原传统文化的承袭与异地新质文化的吸纳中,久而久之,客家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方言体系、生活习惯、民间风俗、性格特征,特别是创造了庞大精美、举世无双的民居生土建筑——土楼。

客家土楼,遍布在环境闭塞、交通不便、“天高皇帝远”的崇山峻岭间,与客家人的生存与生活紧密地融为一体。在他们眼中,这些栖居其中的土楼,不过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寄身之处,一个可以获得安全与认同的所在,一个理所当然的归宿之地。千百年来,代代相传,他们真的没有觉得居住其中的土楼建筑有什么特别,也不认为这是多么了不得的建筑奇观。而外人又难以深入其中,间或涉足,也不一定认识到土楼丰富的文化底蕴及内在的价值意义。长期以来,客家土楼就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妩媚少女,那天生丽质的美艳,需要发现,需要赏识,更需要一个与外面广阔世界连接畅通的传播渠道。否则,就会永远寂寞地躺在大山怀抱,在自然风雨的慢慢侵蚀中,任凭花蕾枯萎,红颜凋尽,自生自灭。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土楼突然一夜间暴得大名,对此,人们将它与一则难于考证的传说连在了一起。

1985年一个与连具体日期也没有留下的平凡日子,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接过中央情报局送来的一份秘密报告,说是根据军事卫星拍摄的照片显示,在中国福建省西南部,有数群呈蘑菇形状,类似于核反应堆或像导弹发射架模样的不明建筑物,据推测,它们很有可能是一个迄今尚未发现、大得无法想象的中共“隐匿核力量”。里根闻讯,当即愣住,予以高度重视。在白宫授意下,中情局马上派出谍报人员贝克前往中国侦查。贝克以摄影记者身份,与有着中国血统的夫人一道深入闽西南,在绵延的山岭与闭塞的乡村间,映入他们眼帘的,自然不是什么核武器,而是一些在当地人看来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了的生土民居——客家土楼。就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及总统里根吁出一口长气的同时,这些千百年来掩映在大山深处的土楼,也就随着“福建客家土楼事件”的广泛传播,一时间名扬四海了。

于是,大山的寂静给打破了,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的教授带着十多人的考察组来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在国外建筑界引起强烈反响;同济大学建筑系师生组成一百多人的队伍,前来实地测绘研究;不少建筑专家认为土楼“可与长城媲美”,“是世界生土建筑发展史上的伟大奇迹”;永定县的振成楼、承启楼、奎聚楼以及南靖县的田螺坑土楼群、和贵楼等土楼中的经典建筑,被国务院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1世纪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来实地考察,将这一被他们称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神话般的山区建筑模式,创造性的天才杰作”纳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随着传媒的发达与普及,土楼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电视、画册、报纸甚至邮票、电话卡上……

土楼的古朴与苍桑、精致与恢弘、神秘与奇特,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的研究者与观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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