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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此耳换彼耳

作者:摇摇 | 发布时间:2018-03-28 13:28:56 | 字数:8588

张家明的家乡山清水秀,以盛产李干而闻名天下。中专时,他接受的是传统漆艺教育。工作不久,他便租房建立漆艺工作室,对外接单,给房地产商写横幅大字,做户外大型圆柱漆立体装饰。

几年过去了,张家明在业内名声鹊起,屡获全国各类美术展“金奖”,然而,和他相恋7年、同居6年的初恋女友喜宝却屡屡悔婚。最后一次,请柬已发的婚礼前一周,喜宝再次悔婚,张家明忍无可忍提出分手。

失恋之后,张家明没日没夜将自己丢在画里,心态渐渐从痛苦归于平静。只想人要进入家庭要结婚,找一个人结婚算了。他自己要彻底忘记这段初恋历史。

一年多后,亲戚做媒,向张家明介绍了他表妹的钢琴老师黄绮,黄绮比他小5岁,当老师,又是闽南人,张家明认为这两者是最佳贤惠组合。两人认识三个月后就结婚了。

拍婚纱照那天,妻子黄绮说去影楼拍最好最贵的,但张家明说没有必要,他不喜欢影楼那种千人一式的背景和造型,他喜欢大自然的原味,想自己带着摄影器材去外景拍照。妻子一听天不依地不依,吵架的结果是张家明做出让步,但心里不是滋味,觉得两个都是搞艺术的人,却截然不同,他喜欢真实,她却喜欢影楼的虚假。

第二天要婚检,领结婚证,张家明去得很勉强。

张家明邀请了前女友喜宝的姐姐、姐夫参加婚礼。不料婚礼前夕,喜宝打来电话,一直哭:“不要结婚。”张家明回答:“不可能。”第二天,婚礼在五星级饭店温泉大饭店如期举行。当晚11点多,喜宝打电话到他家,没有来电显示,她仍然哭:“我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你已经结婚,总感觉你没有结婚。”喜宝有点糊涂,张家明为难地说:“有事明天再说。”新婚妻子躺在他身边,他撒谎:“一个朋友,祝新婚快乐。”

新婚夜,张家明将妻子晾在了一旁,不由自主地跌入了铭心刻骨的往事之中——

那年夏天,朋友介绍一个漂亮的女孩来他的工作室,这个女孩就是喜宝,刚从职业中学美术班毕业。朋友说她对漆画很感兴趣,她最初的想法是想跟张家明学漆画。

喜宝穿着一套白底青花蜡染连衣裙,编着两个小辫子。她吻合了他心目中的女孩形象:披肩长发中编几根他喜欢的新疆姑娘的小辫子,大眼睛,健美型。张家明一眼看过去,喜宝纯洁,很崇拜他。她18岁,他20岁。

认识第二天,张家明给喜宝画了素描肖像画,将它一直挂在工作室的墙上。

喜宝在大酒店公关部当美工之余,三天两头往张家明的工作室跑。有一天,张家明对喜宝说:“你头发这么漂亮,我帮你编小辫子。”喜宝羞涩地点点头,张家明在她的长发中挑了6绺出来,为她编了6根小辫子,说每根小辫子代表他俩认识的每个月。迄今半年。

这半年里,从电视台工作的女主持到幼儿园老师,张家明身边的女孩朋友几乎都喜欢他和他的漆艺。但当他问了很多个女孩:“要不要嫁给我?”没有人回答。只有喜宝回答:“蛮去了。”

两人跌入初恋中。但张家明朋友圈的这些优秀女孩,给喜宝造成心理压力和自卑感。秋天,喜宝说:“我要准备去考大学。”

张家明很吃惊,让她想清楚:“你认真想两个星期,后面再说。”想打消她的念头。不料过了两个星期,喜宝认真地说:“我一定要去考大学。”张家明表态:“你要从系统开始画。我教你怎样备考并参加考试。首先我会从精神上支持你,其次我会从经济上支持你。”

张家明认为画画的人,像他自己,像喜宝,数学都很差,为此两次找到他在山村老家当数学老师的表哥,为喜宝补习数学。

在他的动员下,喜宝辞掉工作,独自到他老家,跟表哥学数学。在家乡李树开花、一片白色花海的春节,张家明和喜宝共度佳节,父母亲非常喜欢、疼爱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但是从这时起,喜宝的母亲却强烈反对女儿和一个乡下人谈恋爱。

喜宝跟她母亲大吵后,彻底搬出来,和张家明同居。

高考时,喜宝写的一篇作文,是自拟题目:《老人和树》,写老人种下李树,第二年春节开花、夏天结果的事。语文总分120分,她得了110分。喜宝真的如愿考上了广西一所大学环境艺术设计专业,这是新开设的专业,还没有本科,只有专科。

夏季,张家明家乡的小溪旁开了很多星星点点的白色水草花,还有紫罗兰色野草花开遍溪边小石地,喜宝穿着蓝色泡泡袖、白色曳地长裙,张家明为她拍了一张照片,感觉她人与自然环境美的融合,奋笔疾画了《初梦》,用蓝宝石色表现深不可测的少女生命体。

喜宝迈入大学校门后,为了供给她经济来源,张家明停薪留职,替人做设计、艺术造型制作、家居装修。

每个月10号寄出1500元后,喜宝都高兴地来信问他:“你能算出我什么时候没钱?”其实他身上只剩下10元钱是常有的事,但每逢这时,又都能接到新单预付款。有几次赶着完成单子,吃饭有上顿没下顿,胃痛,呕吐完在地板上打滚。

除了这些,张家明几乎把每个白天的感受和对人生的认识,都写在信上寄给喜宝。他对她是掏心底的,很多次连夜里的梦都告诉她。文字以外,他们还互相在卡片上做卡通画给对方。最初喜宝画了一只大狗熊,一只小狗熊,然后故事就延续下来了。喜宝的卡片上,大狗熊出去觅食了,小狗熊抱着枕头躺在大狗熊的枕头上,很甜美地睡着了,说明开心。张家明的卡片上,大狗熊说:“哎呀,我这辈子吃定你了。”小狗熊说:“吃了就吃了,怕什么,你又不是老虎。”喜宝大学放假要回来时,“小狗熊站在窗口,有架飞机飞过来。转过身来,小狗熊擦眼泪想家了。”张家明回复她的相思,“大狗熊插上翅膀,手持鲜花,尾巴冒气。”“大狗熊拿着手帕:别哭了,帮你擦眼泪。”

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张家明对喜宝说:“等我们老了的时候,我先死,你后死。”两个人都对这问题敏感,喜宝说要一起死。谁死了,谁活着就痛苦,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日死。

然而,喜宝读到大二时,这个大学校园里的漂亮女生的情感飘浮不定起来,感觉张家明不是最完美的人,他商业制作多后,创作画作变少,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学历比自己更高的人。

张家明和其他画家去广西龙胜苗族聚集地体验生活,此行之后,他还来到校园看望喜宝,这时喜宝已经和广东的一个男同学走得比较近。但他告诉喜宝,放假回家,他的大门还是朝她开,不管她做了什么,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暑假,喜宝还没有返校,她父亲因病去世了,喜宝泪流不停,张家明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福州有个习俗,守孝100天之内订婚,要不三年后才能订婚。

这时,张家明提出订婚,喜宝没有反对,两人在喜宝回校前,正儿八经地举行了订婚仪式。

然而,一回到学校,喜宝就提出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分手。但是,喜宝毕业后,回到福州,当了美术老师后,又主动提出和他和好。张家明心想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必要计较过去的事情。

这次和好,张家明提出结婚,喜宝同意后,半个月之内反悔,索性搬到学校去住了。但不久,她又回到张家明身边。

喜宝毕业后的几年里,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张家明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关于前生,张家明在他的根雕师傅家里,喜宝是他的师妹,那时,他18岁,她16岁,她的父亲就是他的师傅,过世前,将她托付给他,希望成亲。两年后,在一个桥头,他碰到一个老和尚,他跟和尚走了,出家了,把她扔下。

又一次和喜宝和好之后,他将梦说与她听,她说:“你上辈子欠我的,都还没有还我,这辈子我们会在一起。”

两人甜蜜地过了一段时间,张家明提出结婚,喜宝同意了,但是请柬已发的婚礼前一周,喜宝再次悔婚,张家明忍无可忍提出分手。从此喜宝消失在张家明的圈子以外。

在张家明的蜜月里,喜宝又打过几次电话给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坐一坐?”“离婚嘛。”张家明没有理会,心底却无端地伤痛。喜宝屡遭冷遇之后,才不再打电话来。

一天,张家明因为赶着完成国际大厦一楼的蓝调飞天漆壁画,老胃病发展成胃穿孔。住院时,黄绮给他父母打了电话,父母立刻从乡下赶来照顾他。

这期间,婆媳发生了两次口角,最终以婆婆让步了结。

张家明出院后,父母不肯多呆,要回老家去。张家明挽留父母过完国庆再走。国庆前夕,全家人约好去江滨公园看烟花。那夜,黄绮正好有饭局,她和朋友吃饭后,让张家明去接她,但张家明带父母去逛街,买些乡下没有的东西带回去,她因此等了半个多小时。见到张家明,她非常生气。一家人到了江滨公园后,黄绮还是气愤,不仅说了难听的话,还将矛头指向公公婆婆。

国庆夜,璀璨烟花闪烁在夜空,黄绮却一直赌气,低头不看烟花,跟在张家明身后,也不跟他说一句话。回家后,父母亲劝说了黄绮几句,黄绮又顶撞他们,和他们吵架,最后抱着棉被到另一房间去。

当晚,更让张家明不安的是,父母把黄绮和喜宝作对比。张家明劝慰父亲时,父亲很自责:“都怪我,一直催你赶紧结婚。”

不久,张家明想在城乡接合部买一处有露台、有车库的两层半房子做工作室,但妻子吵了好多次不同意买。为了妻子查岗方便,张家明最后买下市区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做工作室。

张家明常想人的一辈子是很短暂的,忍一忍一生也就过去了。只要妻子和他好好过日子,他也不计较自己的情感和愿望需求。

就在张家明婚后近一年,一天午后,喜宝相约在茶馆见面,她说她画了很多油画、国画、水粉画,拍成照片,想给他看一下。

张家明出于关注她的画的本能,就答应出来看。她让张家明帮助挑选一张参加福建省第一届青年美术家展览会。她有意参展一幅题为《家》的水粉画。

看到《家》,张家明一下感到这张画暴露了她的心态,是对他情感的流露,她觉得把他的心伤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尿布,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背对的男人。调子的感觉,本来家园很美好,但她的画很凄惨,女主人的目光呆滞、无助,对家庭充满恐惧,男主角在画面中体现的是对情感的恐惧和逃避,精神状态颓废。

张家明从画面读出喜宝在后悔。但是他已经跟她结束了,没有必要从头再来,婚前他已经给过她好几次机会,她没有珍惜。如今他是已婚男人,仿佛站在悬崖边,不能再后退,必须在他控制的最底线保护他自己。

张家明提出离开茶馆时,喜宝突然起身趴在他肩头,霎时他整个背被她的泪水打湿掉。除了安慰,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表示。

这次会面之后,喜宝约张家明到她姐姐家,她不在场,由她姐姐拿出一封信,是喜宝写的,说了她与他最后一次分手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她母亲找了喜宝的闺中密友,跟喜宝说,某天,在街上看见他牵着搂着一个什么样的女孩逛街,在百货买东西,在公园又碰到。请求他,以及他的父母原谅她从前的悔婚行为,末尾她写道:“此前,我先背叛你,和南京同学谈了简短恋爱,和你分分合合了许多次,是我不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请求你原谅我的悔过。为了给我留点自尊,请看完后毁掉信。”张家明百感交集,当他彻底要离开她那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当着她姐姐的面将信烧掉了。

年内,城市将举办一个题为《老房·新房》的展览,喜宝向张家明提出联手合作参加,他答应了。

素材、构图由张家明敲定,他提出画《晓梦》,画面是一个少女、隧道、一溜坟墓、一排老房子、一派幽深景观。张家明的素描草图出来时,张家明对喜宝就怎么表现、用什么材料说了很多,两人做了分工:喜宝先画少女和老房子,张家明后烘托环境,通过颜色所塑造的调子、肌理、本身构图来表达主题。

然而,将画布裱在人造板上后,喜宝画了四五个月,画不下去,又送到张家明的工作室来。知道她感觉抓不准虚无的东西,张家明接手画下去,画了半个月完稿。

这时,喜宝看张家明的眼神就像初恋时那般,充满崇拜之情。张家明看在眼里,喜宝的思想和举动都回到了从前。

张家明打开抽屉时,喜宝一眼看到抽屉里有一张电脑喷绘一半的照片,这是妻子黄绮有一次到他办公室来,在他电脑上调墨色试打的一张,完整的一张挂在家里。张家明说明之后,喜宝立马说:“你老婆好漂亮。”张家明回答:“再漂亮也没有你漂亮。”

他说的是大实话,喜宝依然美丽如初。

为了给画中少女的首饰、耳坠用上螺钿,张家明带喜宝去福州平潭海边购买深海大贝壳回来,切片,打磨,取中间色泽,贴到画面,阳光折射下,少女的耳坠五彩闪光。

喜宝抚着少女的耳坠,再次说:“家明,你离婚,我来追你。”张家明不语。虽然他感到婚姻不如意,但现在他的妻子大腹便便,半个月后将临产,他想为即将到来的孩子当个好父亲。

随后,张家明只是提醒喜宝,她确有画画天分,但需要有人挖掘,需要外来辅助力量,来帮助她出好作品。

儿子出生后,张家明夫妇俩的婚姻质量因小生命的到来略有提高。张家明的母亲专门从老家来到福州带孙子。春暮,喜宝给张家明打来电话,说她嫁给了政府机关一位年长她9岁、有过离异史的处长。张家明有些怅然,但也如释重负。

喜宝婚后,主动和张家明断了来往。这时,由张家明和喜宝联合署名的作品《晓梦》,入选全国漆画展和全国美展。张家明还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本科。第二年3月入学。

但是,妻子强烈反对他去北京深造,一则攻击他年纪大了才去读本科,二则担心断了经济来源,怎么养家糊口。

于是,犹豫不决的张家明第一次主动联系喜宝,喜宝惊喜万分,但两人只是在电话里热烈地交谈,喜宝说:“好哇,我绝对支持你。”除了在精神上支持,她还说:“我定期给你寄生活费。”但张家明谢绝了,“你有家庭,还会有孩子,现在只是工薪阶层,我不会接受你的任何资助。”他知道她有一种很单纯的情感,想回报他。

之后,谁也没有主动相约见面。直到婚后的喜宝花了半年时间创作了国画《蝴蝶兰》,又想把它做成漆画,不知如何完成时,她想向张家明学习,这才来到他的漆艺工作室。

看到《蝴蝶兰》,张家明很欣慰,画面上喜宝的母性化感觉很强,蝴蝶兰、窗户、老式的花台、窗前的案桌,一派宁静、温馨。

张家明教她用筛子从粗到细筛选颜料,教她做漆片,颜色刷到玻璃上,用刀刮下来。画面上墙壁、窗、花和花瓶都需要贴蛋壳,他又教她贴蛋壳,先将鸡蛋壳用清水泡一天,剥掉两层膜,再将蛋壳打磨成白色,比如根据蝴蝶兰花的凹凸效果,将外壳贴出体质结构、明暗关系,花的叶脉从大到小的纹理,贴完上漆。

然而,喜宝刚学会这些,就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查出自己怀孕了,于是,她送来原画稿,跟张家明商量,能不能合作,由他将国画《蝴蝶兰》转换成漆画《蝴蝶兰》作品。张家明答应了。

为了赶在3月初去北京学习前完成作品,张家明夜以继日留在工作室,以最快的速度再创作《蝴蝶兰》漆画。

这期间,妻子疑心重重,总是猜忌他在工作室里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三天两头过来查岗。对于3月初张家明要去北京学习的事,更是百般阻挠。最终在争吵中精疲力竭的张家明打消了深造的念头。

一天黄昏,张家明完成《蝴蝶兰》的最后一道工序,非常兴奋,打电话让喜宝来看。喜宝很快就来了,看到《蝴蝶兰》被神奇地用漆画的形式再现,欣喜若狂。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他俩还意犹未尽地交谈着,根本没有听见黄绮进门的声音。黄绮看到丈夫和一个女人各自手中拿着一个可乐罐,头挨得很近地站在画板前,霎时她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思想,没有理智,她一步跨到喜宝的面前,扬起手臂,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手掌急遽而下。

妒火,怒火,将她身躯蕴含的全部力量无限扩大了,她顺势再次挥动胳膊,推倒了喜宝。张家明醒悟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妻子的双肩,声嘶力竭地喊她停手。

接着,他看到了这一生中最悲惨的场面。喜宝的下身在流血,从鲜血渗出米色裤底到很快吞噬了她整个下身,不到半分钟,地下已经一片血染。正当他和黄绮都怔住的时候,喜宝猛地扭过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离黄绮很近,急速颤抖着,死死抱紧她,电光石火间,她突然咬住黄绮的右耳朵,黄绮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痛得摔倒地上。随后喜宝昏倒在地。

“120”赶来时,过度惊吓并且连日劳累的张家明也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三人被就近送往医院救治,张家明只是一过性休克,但是喜宝的胎儿没有了,黄绮的1/3个右耳朵没有了。虽然耳朵被咬下的部分,没有坏死,且已被细心的护士从现场拣到送来,但经医生诊断,一旦脱离耳朵本身,根本无法进行缝合修补。

张家明赎罪似的陪伴在妻子病床前,任耳朵被咬致残的妻子呼来唤去没有半点怨言,但妻子拆线那天,她从卫生间照完镜子冲出来,歇斯底里地掐住张家明的脖子,狂喊:“你去把那个贱人的耳朵割下来还给我。你敢不割,我就掐死你。”

张家明闭紧双眼,任妻子发泄。妻子齐耳的短发怎样也遮不住蚯结的疤痕,耳朵上的新肉看来是如此触目惊心,张家明一阵心痛,一遍遍地安慰妻子,等伤口愈合好了,我们就去做修复手术。

妻子安定下来。眼看黄绮右耳的伤口长好了,张家明联系到一家整形美容专科医院,主任医生愿意为黄绮做右耳修复手术。

黄绮入院,先行一期手术。第二天,医生往她的右耳朵预埋一个扩张器,10天后拆线,接着,相隔一周往注射壶里打进一次注射盐水,让水囊鼓起来,意在让黄绮耳后的皮肤富余起来,以富余的皮肤来替代被咬掉的部分。

这两个月里,妻子的口头禅是“你去把那个贱人的耳朵割下来还给我”,耳朵问题和她所谓的丈夫感情出轨、那个黄昏人赃俱获,成了她百说不厌的话题,也成了张家明和她之间关系的火药桶,本来足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张家明强耐住脾气,不跟她争吵,自己压抑得无以复加,到了夜夜失眠、神经衰弱的地步。

随后,主任又为黄绮实施二期修复手术。他取出黄绮左胸最后一根肋骨前面的两根内软骨,长度大约4-5公分长,接着,雕刻软骨模型,按缺损的耳软骨外型,将取下来的两根内软骨对接,用美容单丝尼龙线缝合起来,拼出假体外型支架,由助手取出扩张器,放进假体,固定在残缺的耳软骨上,外面包裹着富余后的皮囊。

同时,又在皮囊中间放进负压注射器,促进扩张的皮肤跟软骨贴在一起,最后包扎、塑型,用纱垫、泡沫等材料支撑住假体。

不久,主任为黄绮拆除负压注射器,一周后,拆线,黄绮经修复后的右耳朵看上去很逼真。手术很成功,黄绮很高兴,张家明也松了一口气。

黄绮出院后的第二天,张家明重返工作室后,不由自主地拨通了喜宝的手机,这才知道那次流产事件,导致了她终生不育,望子心切的丈夫早已与她离婚。但喜宝因为自己也是过错方,导致他妻子耳朵致残,所以一直不敢联系他。张家明听得唏嘘不已,约她在上岛咖啡馆见面。

因为事关隐私,张家明要了一间包厢,倾听着喜宝的诉说,也向喜宝吐露黄绮耳朵伤残之后,性格暴躁到令他压抑、失眠的这些日子。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从面对面坐变成了坐在一起,当他搂住喜宝腰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刚想缩回手,却被喜宝抓住了。当他瞥见喜宝渴盼、希冀而无望的眼神时,他终于无力抗拒旧日重来的情感,只任自己在情感之河里愈陷愈深。

当他们疯狂地拥吻时,所有的道德和被妻子禁锢的心灵已经远去了。心中的爱情像潮水一样汹涌澎湃,他被冲走了。

因为喜宝单身居住,张家明躲着妻子,在喜宝的寓所度过了许多缠绵难忘的时光,情欲得到宣泄,苦恼暂时抛在脑后。两人重拾旧爱,倍感珍惜,不愿再放手。

但是,一天上午,黄绮从张家明的抽屉里搜出两张《夜宴》电影票,她追问他和谁去看的,他还来不及撒谎,黄绮就揪住他,用头撞他的胸,他让她撞;但抓他的脸时,被他挡开了。

就在她的哭闹声里,张家明清醒了,绝对不能说出是和喜宝去看的,于是谎称和一个从厦门来的朋友去看的。黄绮索要他厦门朋友的电话要对质。张家明气急败坏,摔门而去,直奔喜宝家。

他将喜宝的家当成了避难地,不料刚在她家坐下,门就被敲响了。喜宝以为是送羊奶的,打开房门,竟是黄绮。尾随而来的黄绮冲进门,嘶声叫张家明你被我逮着了吧,又一头撞向他的胸,但他避开时,黄绮头的右侧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肋骨。

喜宝冷冷地瞅着她,突然看到撞击之后,她修复过的右耳朵变形耷拉下来,就拉她去照镜子。黄绮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又歇斯底里起来,扑向张家明:“你去把这个贱人的耳朵割下来还给我。”张家明拽住她双手,问闹够了没有?将她带离喜宝家。

又是不可避免的一次大吵。张家明被妻子搞得实在是厌烦至极。

他只得又将妻子送进了整形美容专科医院,再次修复耳朵。

这次他通知了黄绮远在厦门的父母亲,让他们来陪伴黄绮做安装义耳手术。

第二天一早,张家明抱了抱儿子,向母亲、妻子和岳父母谎称去北京出差,却约了喜宝私奔,两人第一站是回到张家明的永泰老家,见了父亲。家乡的小溪旁依然开了很多星星点点的白色水草花,还有紫罗兰色野草花开遍溪边小石地,两人在溪边重温旧梦后,张家明情绪激昂,问喜宝愿不愿意一起赴死,喜宝不假思索,随口说要死就一起死。还是初恋时那句话:“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日死。”

当晚,寂静幽黑的小溪边,张家明在喜宝的身上又一次激情飞扬。随后他取出在家里偷偷找到的一瓶半斤装的农药乐果,对喜宝说:“我先喝下一半,剩下的你喝。”喝完,两个人相拥着躺在野草花上。突然,喜宝问张家明:“日子过不下去,你可以和黄绮离婚,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殉情而死?”她借着手机的光亮,狂奔着跑向张家明的家里,刚向他父亲说完他俩都喝了乐果,张家明现在还在小溪边,就晕倒了。

当张家明和喜宝被父亲和村里人送进盖洋乡卫生院洗胃时,医生说张家明还有救,但喜宝因为一路狂跑,造成血液循环快,毒气在体内循环得也快,可能命保不住了。

由于医疗条件限制,张家明和喜宝又连夜被转送到县级医院救治。当喜宝永远闭上双眼时,张家明却活了下来。

他神思恍惚地要求医生,让他独自去太平间看喜宝最后一眼,医生答应了。然而,没有人想到,张家明的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深爱的初恋情人已经死去,不如回到妻子身边,就依她所言,带回喜宝的一只耳朵还给她,于是,他飞快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和锁匙扣挂在一起的小水果刀,趁值班人员不备,疯狂地割下喜宝冰冷冷的右耳朵。

第二天,张家明向值班护士要了一个信封,将割下的耳朵装进信封,偷偷地离开医院,坐上驶往福州的早班车。

就在他回到家里冲洗身体时,他家的门铃被警方摁响,刑警大队以张家明涉嫌谋杀喜宝的罪名,将他刑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