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亦从中国政法大学读完在职法律硕士，代表律师事务所，在报上开辟“以案说法”专栏，日渐成为知名的“铁嘴”律师。陈亦与丈夫的宝贝儿子来到人世后，已经是名校教授的丈夫到美国哈佛做访问学者。
儿子满1岁时，原本有魔鬼身材的陈亦发觉自己有些发胖了。
夏天将至，写字楼里的女同事都把减肥当成第一要事。陈亦本想去买香港影星关之琳做广告的“大印象减肥茶”，但看到女伴们每天中午，只寥寥吃了几口快餐店送来的快餐，或者根本不吃，主要是吃维生素，搭配保健营养品，它们被白领丽人称为“代餐食品”。
虽然每个月光是买维生素和保健营养品的钱，就要花去她们工资的1/3，但她们都认为这是最佳减肥方法，既能速瘦，保持身体苗条，又吸取了充足的维生素和足够的营养，不必担心身体健康出问题。
陈亦心想，以前她在北京工作时，有的同事由于害怕减肥药物引起的各种副作用，也常买具有代餐功能的进口保健营养品，据说那些名目繁多的保健品有介于食品和药品之间的特殊功效。陈亦决定也买代餐食品替代主食，自己在学校就一直是校花，现在工作也要求她苗条干练，这些都有赖于保持身材。
一天，陈亦特地去药店买回了正在风靡福建的“倍美丽”天然中药保健营养品，这是定位于18－45岁女性的代餐食品，由澳洲营养师和中国营养师联手研制的第三代纯天然草药保健营养品，又称功能食品，蕴含人参、三叶草和银杏等20种草本精华，为人体提供所需的养分如维生素、矿物质等，杀灭有害的细菌和矿物质，从而保青春美丽。
陈亦苦心减重，每天都至少食用一次“倍美丽”。一个多月后，陈亦果真消瘦下来，腰肢纤细，身材凹凸有致，她非常开心。
谁知体重下去后，胸前却异常增大了。5月初的几天，陈亦不时感到胸部有胀痛感，以为是经期前的身体反应，不以为意。然而经期过后，胸部仍像她怀孕时胀痛，并逐日膨胀变大。C罩杯的文胸迅速变小，两个月后，更换到了F罩杯。这个时候，陈亦去药店咨询，销售员告诉她，“倍美丽”不仅有减肥的作用，还有促使乳房第二次发育的作用，人家要用钱隆乳，她陈亦好运气，胸部又开始第二次发育了，并盼望丈夫回国的时候好好惊艳一回。
为了掩饰胸前的波澜壮阔，陈亦花大量时间寻找令自己的巨乳看上去不显眼的胸罩，寻找可以把自己的身材隐藏起来的衣服。然而换了一件又一件更大的文胸后，最后连可以使用的文胸都买不到了。只好用结实的棉布定做合用的胸罩，但胸前的重量，让陈亦的肩膀时常被文胸的吊带牵扯得酸胀。
每天一回到家中，陈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文胸。在家洗碗、擦桌子时，乳房已是很大的负担。拖地板时，她的乳房更像两扇门一样悬吊在胸前，让她不堪重负。
然而，乳房还在疯长，陈亦睡觉时，巨乳就像两块大石头压迫在胸部，让她觉得胸闷憋气，一夜噩梦连连，惊醒好几回。陈亦在侧睡时，呼吸畅通一些，但是她得在左右身侧各垫一个枕头，若把辅助枕头睡丢了，就会压得乳房生疼。
陈亦每天承受着乳房的负荷，承受着持久胀痛的苦楚，她中断了瑜珈和健身操的锻炼，在跑步机上的高冲击性的运动更是放弃了。
尤其到了6月底，巨乳坠得陈亦身体被迫向前屈曲，引起颈背肌肉酸痛、劳损。鼓胀下垂的巨乳造成体态臃肿，陈亦曾经匀称的魔鬼身材，变成了胸间日见粗壮的形体。她再也不敢穿浅色的衣服，不敢穿无袖和吊带装。随后她发现，无论穿什么都遮挡不了，有时走得快时，还担心巨乳会跳到文胸外面，实在是羞死人了。
炎炎夏日里，陈亦只能穿定做的“斗篷衫”掩饰身材，松松垮垮的，穿得人一点都不精神。她很苦恼，出庭辩护时，竟犯过几次低级差错。而且陈亦发现现在她到哪里都成了众人目标的焦点，开庭的时候，原告不看被告，被告不看法官，都把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她的胸部来，让她真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久，陈亦由于乳房体积急剧膨胀，承载乳房的韧带不断拉长，终于断裂松弛，失去弹性，竟然很快掉到了腹部肚脐部位。
巨乳垂挂的皱折下因为浸渍了太多汗液，长满痱子，疼痒难当。每次洗澡，陈亦看到镜子里两个下垂的大冬瓜似的巨乳，晃呀晃，低头连自己的脚趾头都看不到，她偷偷地躲在卫生间里哭。
难以启齿的肉体及精神的双重痛苦下，陈亦仍然没有打算惊动远在美国的丈夫。有时上网看到国外波霸惨死于乳腺癌的报道，陈亦虽然心中惊悸，但碍着自己是知名律师的面子，仍然羞于去医院就医。
就这样拖到7月10日晚上，陈亦无意间看到了一则电视广告，她发现自己的症状和广告里初期巨乳症的情况非常吻合，立刻汇款800多元去产家，邮购来“乳癖愈胶囊”、“乳癖愈丹”口服液和外贴用药“乳癖治疗贴”膏药，据说调理30天一个疗程，就能有效地遏制乳房的增大，而要使乳房渐渐缩小，还需要更长的疗程。
这剂灵丹妙药简直从天而降，陈亦庆幸自己偶然看到了这则广告。她严格按照药剂量、用药时间，服药或外敷。服用了30天药，“乳癖治疗贴”膏药，她坚持贴了30天。
一个疗程过去了，非但没有遏制住病情，乳房反而变本加厉地疯长，膨胀仍不能停止。8月15日上午，陈亦出庭辩护时，疯长的胸部竟然撑破文胸的搭扣，霎时就像有两座山坍塌下来一样，众人的目光一齐异样地扫过来，陈亦羞愧难当，本来胜券在握的官司一败涂地。
她自认不是心理脆弱的人，但这种生理上异常的改变，让她的心灵同样受到了重创，她痛苦得想自杀。如果不是因年幼的儿子，陈亦早就选择了以死亡来彻底逃避。陈亦为了不耽误工作，生下小孩2个月就断奶了，可是现在大家都认为她还在继续充当“奶妈”的角色。她的男领导委婉地向她提出：要以工作为重，小孩子喂奶7-8个月就可以了，没有必要1年半了还要用这种“自毁”的形象式喂奶。陈亦不知道怎么回答领导，羞愧地走开了。
而且由于背负这么大的乳房，就像一个人天天背着重物一样，陈亦天天累得气喘吁吁，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回家路上，很恍惚地淋了一会雨，才想起要打车。洗脸时，把热水龙头当成了冷水龙头，整个手就这么伸过去，一下就把手烫肿了。
然而，陈亦却仍然碍于面子不敢去大医院就医，她还幼稚地以为她这是生孩子以后的后遗症，律师工作把陈亦锻炼得像个男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女性求教，她只是希望这段“非常”时间过了以后，她的乳房会像哺乳期结束一样再缩回去的。
由于乳房越来越大，呼吸窘迫，陈亦几乎走几十米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一天中午，她想吃海鲜面，然而离律师所门口仅50米远的小店，她都走走停停了好几次。
随后，陈亦选择了去福州一家私人小医院治疗。8月20日，她化名吴丽娜入住整形科，第二天，外科医生看她的巨乳已经垂到肚脐以下，又把她当成了乳房下垂来医治，立刻为她实施“双圈法垂乳上提”和“假体植入隆乳术”。从乳晕切开一个环形切口，在胸大肌后剥离形成腔穴，置入不同体积的乳房假体，左乳房植入160ml，右乳房植入170ml，企图通过植入假体让她下垂的巨乳变得挺拔。
9月1日，陈亦拆线出院。不料，一周后，乳晕环形创口突然裂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像八爪鱼一样，伸出四通八达的触角冲撞她羸弱的胸膛。陈亦用双手抱住胸，发现自己陷入了双重地狱，既要忍受精神上的极度痛苦，还要忍受肉体上的极度痛苦。
自这天起，乳晕环行创口多次裂开，手术宣告失败。院方安抚了陈亦一番，给予多次缝合。在第7次乳晕环形术口裂开，返工缝补后，陈亦不时感到乳房针刺般疼痛，最后连站立都很吃力，已经无法正常上班，为报纸撰写的“律师说法”专栏也停了。
国庆节后，陈亦心灰意冷地向律师事务所递交了辞呈。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以生命赌明天。这时，她庞大的乳房重量非但有增无减，而且巨乳之上又填充了人为的假体组织。此次手术无疑雪上加霜，巨乳重压之下，陈亦常常半夜喘不过气来，有时一夜坐起来几次，每天晚上躺着、坐着，迷糊睡着的时间合起来只有两个小时。
就在陈亦被巨乳折磨得死去活来时，丈夫于10月27日回国。
就在看见爱妻的时候，经历了无数事件的丈夫居然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叫，把一旁的小孩都吓哭了。当他得知爱妻的情形后，他既怜又怒。他责怪妻子：“像你这样的知识女性，竟然愚昧到不去正规医院看病？”“你这又不是做坏事，是患病，得病就要医治，你知道不？”
陈亦只有在丈夫怀里，才又变得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
她哭着说，自己胸部不大，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丈夫。丈夫哭笑不得，在床上他查看了陈亦现在的胸部，告诉她，她现在的模样简直是灾难，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她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他立刻拉着陈亦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整形科接受权威治疗。
整形美容外科专家立刻组成专家治疗小组，讨论、制订方案。几位专家虽然医治过无数巨乳症患者，可是看到陈亦的样子，还是很吃了一惊，陈亦的模样已经是畸形和怪异了。她的胸部隆起已到了国人的极限，隆起的直径已经是她1米64的身材的一半。而且由于经过上一轮填充手术的折腾，她的胸部往上快到脖子，下垂到肚脐，脂肪堆积凸凹不平，没有美感只有恐怖。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目前陈亦的乳房切片还没有发现不良肿块和癌变征兆。
听到这里，陈亦的泪水汹涌而出，丈夫紧紧搂着她，要她向医生陈述自己吃药治疗过程，找出她这个小乳房的女人何以忽然患上巨乳症的原因。
陈亦把自己平时的食品都拿出来给医生过目，在排除了一般食物、辐射，刺激以后，医生把目标锁定在陈亦一直在服用的天然中药保健营养品“倍美丽”上，并分析了它的成分。
专家们分析认为，陈亦的巨乳症发病原因，与受体的乳腺组织对某些激素过度敏感，当食用了富含激素类的代餐保健营养品后，受雌激素的强烈刺激而引发乳腺组织异常发达，导致巨乳症发作(陈亦虽然曾经是小胸，可是她的家族里面有巨乳症基因，“倍美丽”对别的女性可能没有副作用，却促进了她的乳腺发展)，她的腺体疯狂发展，每天疯长不停，巨乳症由此爆发。而陈亦用的“乳癖愈丹”口服液和外贴用药“乳癖治疗贴”膏药，在小医院做的假体植入隆乳术等都是外物植入与激素刺激，导致巨乳症状的恶性爆发。
专家们还举了一个奶牛和黄牛区别的例子，存在天生品种不同的问题。随着生活方式和饮食结构的改变，近年来，一些天生丰满而被食物激发患上了巨乳症的病人明显增加。据国外统计数据，巨乳症患者癌变的机会非常多，每100位巨乳症患者中就有10位可能癌变。
三
得癌症是潜在的危险，可是目前更危险的事情出现了，就在陈亦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她的呼吸越发困难，出现了数次呼吸停顿。
体检数据表明：陈亦的乳头比正常下降12cm，乳房体积为1500ml，几乎是正常女性的5倍。陈亦拥有的两个乳房，已占胸部面积的80％以上。由于巨乳还在不断地增大，生长速度太快，造成皮肤缺血，有可能出现溃烂坏死，如果再不遏制，将危及生命。
为陈亦缩胸迫在眉睫。传统方法是在胸部正常位置剪一个洞，预留乳头乳晕的位置，再以倒V形切口从乳房下部进去，切除多余乳腺组织，上提乳房固定缝合后，留下倒T形疤痕。但专家们在反复论证后，决定为陈亦采取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瑞典Marchal垂直疤痕巨乳缩小术，这个手术是一项高精度的几何切割术，与“器官再造术”有同一难度，要求医生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它的好处在于把乳房底盘横径缩小，塑形固定后，保持乳房挺拔、丰满，不会复发，不会下垂。
手术前，陈亦挣扎着把半个身体支撑了起来，给了丈夫一个吻，丈夫也一再鼓励她，不要害怕，手术后回归正常与美丽。
10月30日8：00，术前定点画线。副主任医生为陈亦进行手术切口设计，测量她坐姿时乳头到锁骨中线的位置，到腋窝、腋前线的距离。用“美蓝”药水做标记，定位新的乳头位置和乳晕大小，设计0.7cm宽的切口线，按照中国公认的标准公式：“7.8×身高－865士50”，计算陈亦所要得到的正常乳房容量。
8：30，陈亦全身麻醉。
9：00，以主任和副主任为主的两组医生，先取出她在左海医院治疗时候植入的假体，再同时为陈亦两个肥大、松弛的乳房，切除乳晕旁多余皮肤、表皮组织，形成真皮蒂和半球形的乳房皮肤外壳。为了保护陈亦的乳头、乳晕的生命活性，专家们成功地保留了通往乳头、乳晕的神经和血管，保证血液循环充足。
10：30，副主任主刀切除陈亦乳房下半端的皮肤及其脂肪。
雪亮的手术电刀不断地从外缘往乳头乳晕中间部分、下部腺体探切、挖深，随着电刀的“嗞嗞”声，那些疯狂扩张的白色乳腺被较多地掏出，露出鲜红色胸大肌。接着，乳房上部、外部的腺体被掏薄。为了形成术后乳沟，乳房内侧腺体则掏得很少，基本上保留着。
1个小时后，陈亦的两个乳房分别被切除了1500克腺体组织，足足装满两大盆，仅一边的切除量就相当于5名丰满型女性乳房重量的总和。经过天平称重，两边重量相等后，副主任立刻用电刀为陈亦止血，封闭血管，转入更为紧张的乳房塑形阶段。
11：30，副主任将乳头、乳晕与乳腺血管神经组织等向上移位，上提到原来正常的位置，让形状挺拔。又巧妙地利用残留在陈亦乳房的腺体，调整、固定，这时，剩余的腺体量，已经恰好达到术前公式的要求。他心知，如果是隆胸，假体填充得两边乳房体积不同，尚可更换大小；而缩胸，必须一步到位，才能达到理想的雕塑效果。如果控制不好尺度，导致两边腺体窜位，表皮组织就有可能不规则分布，留下终生缺憾。
12：30，两组医生分别将左右乳房的腺体对合好组织层次，缝在陈亦的胸壁上，又将乳房切口皮肤像肉包子一样被抬高、收紧，和乳晕缝合在一起。此时疤痕正好在乳晕外缘，因为乳晕的颜色比较暗，这种缝合方法在乳房上留下最淡的痕迹。再用五个零的美容缝线，皮内缝合乳头下面左右两块皮肤，最后对缝皮肤，两个圆润、坚挺、形成乳沟的乳房长出来了，参照对等，位置一样高，姿态一样，体积一样。双侧乳房的下皱襞已被圆润地上移了8cm。
14：00，放置两根引流管至切口处缝合皮肤。
历时6个小时的手术获得空前成功。术后4天，医生为陈亦拔掉了引流管。仰位静躺9天后，身上的缝线被拆除了。
11月12日，陈亦康复出院。乳房的两个切口均一期愈合良好，乳房位置良好，形状良好，质感良好，尺寸重又缩小到了C罩杯。从双侧乳晕底部垂直向下至乳房下皱襞的两道疤痕，将在3个月后变得模糊。预计半年后做二期手术，将下皱襞修整得更圆润。
而且，医生一再叮嘱她，除了天然食品，再不要服用任何“保健食品”，因为她的身体激素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医生都不主张她用药，以免她过度敏感的乳房腺体再受到刺激。陈亦连连点头，说自己宁肯发胖都决计不会再碰任何保健品，现在她看到那些保健品广告都害怕。并说经历了这一轮苦痛，她除了继续开写“律师说法”以外，还准备与医生们在报纸一起开一个新的栏目“关注女性健康”。
11月底，为了让陈亦尽快恢复往日自信，丈夫特地带她去心理咨询中心，接受精神分析师的开导。落花的夜晚，丈夫紧拥着她，他的手从她的脖子滑向胸前，就像法国新浪潮电影《四百击》里的男主人公为女主人公的两个乳房命名一样，他为妻子再造的美丽新乳房命名，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