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籍页 登录

第五章 征途

作者:林跃奇 | 发布时间:2016-03-25 13:50:06 | 字数:31203

金陵笼罩于春日之下,百年罕见的春旱使大地裂开了嘴巴,像一个焦渴难忍的老人。树儿不敢显摆绿色的身姿,花儿不敢绽放美丽的笑脸。

曹街上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张狂,纷纷扬扬地向着空中飞舞起来,忽又抱成团往下压下来,让人捧不到新鲜的空气呼吸,像是要断了气似的。尘土像是要把大地吞噬了似的,铺天盖地的,像是个大罩子,要把整个曹街罩住。

黄道周艰难地迈向刑场,肩上的枷锁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太阳升得更高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太阳孤单地在那里发火。一只黄色的小鸟背向着太阳,向着黄道周飞过来,飞过来,它轻轻地绕着黄道周,前后左右地跳起舞来,像是在做离别的仪式,飞舞了一阵,落在枷上,探了探头,摇了摇尾巴,吱吱地叫了三四声,偏了一下头,从它红色的小嘴里丢下一粒种子,又扑棱了一下,啄啄枷板,振翅飞去,吱吱地叫着,很是凄惨,很是悲怆,很是失望。

黄道周怔怔地看着那黄色的飞鸟,千里马的嘶叫声又在耳边响起,他的魂魄也叫起来,要从他的肌体中挣脱出去,他恍恍惚惚地感到自己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像是摸到天似的。

白马腾云驾雾而来,它仰着头,站在黄道周面前,黄道周飞身上马,夹紧马腹,提起缰绳,千里马风驰电掣地向三山(福州)飞驰而去。三山,让黄道周梦想重新燃烧起来的三山,慢腾腾地涌出来,在黄道周的眼前真实地排列组合起来。

悲怆的洞箫声像是从遥远的三山飘来,一支、两支,一声,两声,声音汇集成为愤怒的长江,凄婉地激荡着黄道周的魂魄。那是谁的三山啊?那是谁的三山啊?……

1.道宗禅师

铜山所龙潭山。

山上幽静清雅,偶尔有几声鸟叫声,如听仙乐般。一座寺庙从浓密的树林中露出一角。寺里,不时地传出了和尚的诵经声和木鱼的响声。寺庙两进式,前后殿,东西厢房,东西两廊各有一个跨院。寺建于明成化三年(1467),有一个很浓厚的闽南名称,叫“苦菜寺”。

木鱼声很急躁地响着,随着秃秃的木鱼声,寺里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后面跟着一大群和尚,个个拿着刀棍,他们来到了寺外的一个场地上,开始练起武来。

他们练得正起劲时,一个小和尚跑过来禀告道:“道宗禅师,黄大人黄道周应邀来访。”

道宗禅师大声道:“你们把七十二棍法练一练,然后再分组练习。”说完,就转身而去,他来到寺门外,见黄道周倚着门口的雄狮,张望着山门。他双手合十,叫道:“石斋施主,哪股吉祥之风把您吹来了。”

黄道周走上前,作揖道:“你邀请我来,我正好也要与你辞行。”

“你要远行?”

“是的。”

“那我们可要好好地说道说道了,到我的禅房去坐坐。”

“走,到风动石去吹吹海风。”

两人来到风动石边,黄道周坐下,背倚着风动石,道宗禅师盘腿坐下。海风轻轻地吹拂着,他们的袍子轻轻地在风中摆动,黄道周短而黑的胡须也在风中轻轻地扭着舞着,像是要和黄道周抢讲话似的。

黄道周舒服地说:“这海边就是好,让人心清气爽,全然没有了人间的烦恼。”

道宗双手合十,闭眼而坐,听道周这么讲,睁开眼睛道:“石斋有烦难之事?”

黄道周道:“国事糜烂如此,我心中放不下啊。弘光帝任命我为吏部左侍郎,我先后上《免戍辞职疏》、《墓下乞致仕疏》,不愿再出仕。但皆被驳回,召我前往。圣旨说不前往,是不忠不孝。我真的好为难啊。”

“先生,国家已经灭亡了,你要正视这一现实。弘光帝朱由崧虽是万历帝亲孙子,但这人史可法认为有十不可立的理由,此人不思进取,只恋享乐,我听说他南京宫中有‘万事何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的对联,可见其昏聩,而首辅马士英妒贤嫉能,争权夺利,把史可法排挤走了,心胸狭窄,政权腐败可想而知,你如此正直之人,去了也是不能为其所容。你若烦难,我为先生卜一卦。”

黄道周烦躁地说:“你说到史可法,你知道史可法在扬州坚持抗清,城破他被杀,清兵在扬州犯下了什么大罪吗?”

道宗问:“什么事?”

“清兵在扬州屠城十日,几乎杀尽了扬州城的老百姓,他们的这种令人发指的野兽行径,让人痛心啊。每一个有良心、有爱国心的人都会愤怒,更何况你我是读尽孔孟诗书的人啊!”黄道周看着茫茫的大海道。

道宗双手合十,闭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为道周卜卦。

黄道周看着大海,大海里船来船往,忙碌地南下北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自己此番离开漳浦,还有两次波折,虽能入阁为相,但是也是殉国而终,他放心不下一家子的老小啊……

“以我之卦象,石斋是先吉后凶,吉是你此番前往必能入阁为相,为南明之首辅,但是阴阳不均衡,很是艰难,备受朝中武臣之排挤,最终后果不妙。”道宗皱着眉道。

“我自卦也是如此,你有何化解之法?”

“道可道,非常道,随机而化,相机行事,或可有变通吧。”道宗道。

黄道周道:“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是一只司晨鸡,我将为大明的天亮打鸣,我期待着这一天。”

“石斋之心我知道,可是大明已经灭亡了,你这司晨鸡又怎么能为大明打鸣呢?你我皆有爱国之心,我们一儒一僧,皆要为这个灭亡的国家做点事,若能光复大明,即使牺牲你我之血肉之躯,也是值得的。”

“我也这么想,此番前往,若在朝廷艰难,我将募兵抗清,振臂高呼还我河山,光复大明。”

“石斋若有不测,我将继续抗清复明之大业,还我河山,义不容辞。”

黄道周站起来,拉起道宗道:“你看,海是这么蓝,天是这么蓝,河山如此之美,我们不可负了这片大好河山。”

道宗道:“国难当头,小僧有责。”

“近来我在参禅,对佛有新的感悟,说给你听听。”

道宗道:“你对我佛有感悟,甚好。”

黄道周道:“心佛乃天地间最大的佛,修心成佛,你就是佛,不必礼佛。佛之最高境界在于修心,心佛是佛之极致,若心中无佛,礼佛、跪佛、为僧,则一点意义也没有。天地良心,其实说的就是佛,人若能做到凭良心做事,让良心存在于天地之间,则世间人人皆是佛也。为何世间真佛不多,主要原因是心存天地良心的人并不多,也就是说修成心佛的人并不多。修心成佛,其实是人要经历常人所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能成圣人,成了圣人,才有了成佛的资本,圣与佛都是保持人世间的真善美、都是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与灾难,但又能始终如一地保持仁义之心,胸怀天下众生之难,力求为天下众生解除大灾大难。然后才可成圣成佛。”

道宗拍手道:“石斋说得绝妙,你说的就是佛家的‘善哉善哉和普度众生’”。常人无法成圣成佛,只有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苦难,才可成圣成佛,我追求成佛,也就是此理。”

“佛是普度众生,当众生有灾难时,你这佛就不能坐视不管,应该有社会责任感,救众生于灾难之中。”黄道周道。

道宗微笑道:“那石斋兄以为我应怎么办?”

黄道周指着大海道:“礼佛应该平等,不可跪佛,跪佛则五体投地,失去了平等,失去了平等,就成了佛的俘虏,成了佛的俘虏,你再参悟就无法超越了。”

“石斋说的还是参禅,我问的是这天下之事该如何办?”

“这‘抗清复明’也如参佛,不可跪拜。但这事就如这大海,大海茫茫,遥不可知,不知它的岸在哪里,而我们就如这海里的帆船,张着帆,在风浪中前行,与恶风恶浪争斗,希望早点抵达彼岸,但又不知何时何处才是岸。”

道宗看着远远的大海,波涛汹涌,他声音洪亮地说:“石斋兄放心,你我同心,你若北上抗清不济,我将以闽南为基地,以你的理学思想为根基,创立一个教会,继续‘抗清复明’。”

黄道周道:“易经说,乾为天,坤为地。乾坤乾坤,人立于乾坤之间,就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真人,你可在这中间做做文章。”

“那岂不是‘天地会’,天地,是百姓,天地,源远流长,永远长存,天地合一,天人合一,这名称不错。”道宗道。

黄道周拍了拍道宗禅师的肩膀,笑着连连说好。这时轻风吹来了唱“铜山歌册”的声音,黄道周道:“走,去听听老妪们唱什么新歌册。”

两人沿着铜山水寨的城墙向深井社走去。海涛阵阵,浪花不断地冲击着城墙,像是一个发怒的君子,喊着,哭着:“还我河山,还我河山。”而这句话,也在黄道周和道宗禅师的心中不断地重复着。他们怀揣着神圣的任务,仿佛面前有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在指引着他们……

黄道周北上,未到南京,弘光帝又升其为礼部尚书。到南京后,黄道周连上二疏,提出对朝政及时局的看法,既用贤才,收人心,破旧套,行王道。但是这些合理建议都没有受到弘光帝朱由崧的采纳,朝政为马士英所胁迫,黄道周大失所望,又上疏请辞,不被允许。最后,他请求到绍兴祭祀禹陵,弘光帝允许,黄道周离开南京。他祭陵未回,已听弘光朝灭亡了,马士英逃往杭州。黄道周和长子黄麑由杭州富春江乘舟南下。一路上,他看到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哭爹喊娘,急急如丧家之犬,逃荒,逃荒,乱世之民皆在逃荒的路上。黄道周仰天长叹,心想:自己若有一支军队,必将开赴扬州,保国护民,可是现在却是如此的狼狈,携子南逃。

黄道周的船只在江上飘荡,突然一只大船开了过来,船上一位着官服的官员喊道:“黄大人,黄大人。”

黄道周举目一看,似乎是唐王朱聿键。

他就把船靠过去,仔细一看,果真是唐王,遂上了大船,见过唐王。

唐王询问黄道周为今之计,当做何打算,黄道周向唐王提了很多意见,唐王说:“我们南下三山吧,到了三山,再图恢复大明之计。”

黄道周答应,遂与之匆匆南归三山……

2.毁家抗清

三山,榕之城,一棵棵老榕笑呵呵拨着长胡须,比着自己的榕龄,榕树那硕大的树冠,那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地沙沙地跳着舞。

明崇祯十七年(1644),京师被李自成攻破,李自成在京师建立大顺政权,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煤山。李自成大将刘宗敏扣押了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和他的父亲,吴三桂遂一怒为红颜,向清借兵,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匆匆忙忙带兵离开京师向西而去。

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廿七日,郑芝龙、郑鸿逵兄弟与福建巡抚张肯堂、巡按御史吴春枝、弘光朝礼部尚书黄道周等,拥立唐王朱聿键称帝于三山(福州)南郊,称福京,改元隆武。郑芝龙受封平虏侯,掌握军政大权;旋晋升平国公,三弟郑鸿逵为定西侯,旋晋升定国公。

因大小礼节和庶务,都是黄道周所谋划裁定,隆武皇帝遂晋升黄道周为少保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为首辅。

翌日,隆武帝设宴招待群臣,大臣们一到位,都在互相争执着位次。谁都要坐主位。整个宴席一片混乱。黄道周入朝,见大臣们如此,不由得心疼不已,大臣不为危难中的朝廷考虑,却在此争位次。黄道周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隆武帝面前,把自己写好的奏折呈上。

隆武帝见黄道周要离开三山去行边,又力主北上抗清,守住分水关与仙霞岭,扼住清兵进闽的要塞。黄道周的奏折写得很有道理,隆武帝颔首,转问平国公郑芝龙。

郑芝龙笑道:“皇上,黄大人说得在理,北上抗清是不必,我们没有实力与清廷抗衡,但守住福建省是必要的,让愚弟郑鸿逵去守仙霞岭,我带水兵守分水关。挡住清兵南下的通道,则我们在福建就可高枕无忧了。”

黄道周道:“不北上抗清,福建弹丸之地,迟早也会被清廷所占,重蹈南宋昰帝之覆辙。”

郑芝龙怒道:“黄大人是在诅咒皇上,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糊涂之见啊。”

黄道周正欲疾言相讥。隆武帝摆了摆手道:“二位爱卿,我们改日再议,不可伤了和气,今天就吃酒,不谈国事。”

黄道周正要入列坐下,郑芝龙紧走两步,占了黄道周的位次,坐下。黄道周慢了一步,看郑芝龙占了自己的位置,他奇怪地问:“平国公,你为何占了本辅的位置,这是首辅的位置啊!”

郑芝龙道:“我是国公,理应坐在首席,你是首辅,应坐次位。”

黄道周辩道:“我朝礼仪自古以来就是首辅坐在首席的,没有说王公坐在首席的。”

其他大臣们也附和黄道周的话。可是郑芝龙不理睬黄道周,也不让位,只顾自己夹菜吃。

隆武皇帝见状,微笑道:“郑国公,你就让黄阁老吧,我们按礼节来,你就换个位置坐下吃吧,忙了大半天,又累又饿的,不要争了!”

郑芝龙怏怏不乐,手拿着一只鸡头,边吃边站起来让座。

黄道周坐在首辅的位置上,拱手道:“谢皇上,臣领旨坐。”

黄道周坐下,缓缓地舒了口气,他看周围的大臣狼吞虎咽,争相敬酒,他没有情绪吃酒,只是干坐着。

酒宴结束。黄道周低着头,走出宫殿,无力地坐在八抬大轿里回到家。他下了轿,抬头看见了悬着的金字匾额“黄大学士府”,他叹了一口气,跨进门,仆役喊道:“老爷回府了。”

蔡玉卿从内堂迎出,见黄道周满面愁容,知他上朝遇到难事。侍候他坐下,蔡玉卿微笑地递上一杯铁观音茶。

黄道周接过,呷了一口,放在桌旁,无语。

蔡玉卿问道:“夫君何故如此?”

黄道周抚了一下短小的胡子,很沉重地说:“一言难尽啊!”

蔡玉卿笑说:“那就慢慢地讲,回到家了,还怕没时间,天塌不下来的,讲出来,你的忧愁就没了。”

黄道周又喝了一口茶。说:“朝廷之事难为啊,我主张北上抗清,皇上也是支持的。可是郑芝龙偏偏不同意,他认为,只要守好福建就能与清廷抗衡。朝廷无一兵一卒,所有的兵都在郑芝龙手上,我虽是首辅,吏部、兵部尚书,但说话无力,无法调动军队。这国事同样是陷入不可收拾之境地啊。”

“隆武皇帝没有办法吗?”蔡玉卿蹙着眉问道。

“皇上如果有办法,我还愁什么,没有北上江西浙江,堵住清兵南下之路,那么福建省即使是铜墙铁壁,也是守不住的。更何况福建省没有像蜀国那样的天险屏障可守。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国都被灭了,更何况是福建省呢。”

蔡玉卿道:“那夫君可募兵北上抗清嘛。”

黄道周看了蔡玉卿一眼,蔡玉卿问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你的想法跟我一致,自己募兵是不难,可是募来的新兵没有战斗力,怎么能和强大的清兵抗衡呢?”黄道周忧虑地说。

蔡玉卿在屋里挪了两步,手拿一本书,不停地上下点着。忽儿,她微笑说:“是否可用老兵带新兵,尽量招些当过兵的,以老带新,手把手地训练。”

黄道周点了点头,笑道:“没马也只能使牛,边打仗边训练,这是下下策啊,还好我有黄氏剑法,又熟练兵书,不然真的是秀才领兵,不知要干吗了。”

蔡玉卿莞尔一笑,说:“好像是老天有意安排好的,让你自小就读兵书和练剑法。”

黄道周道:“我无忧了,我们写书法去。”说着,拉起蔡玉卿的玉手,走进书房。两人于书房中写起了书法。黄道周的书法已经自成一家,他的“黄漳浦体”书法流行全国,其楷书、隶书、行书、草书自成一绝,世人以收藏黄道周的书法为荣,蔡玉卿也在临摹黄道周的书法。蔡玉卿写完字,黄道周就评点,两人头碰头,显得恩爱无比,让人羡慕。

第二日,黄道周上朝,向皇上奏明募兵抗清之事。隆武帝抚须道:“爱卿言之有理。你看看,我朝刚立,万废待兴,今天就有臣子上疏言卿迂腐,非宰相之才,真是乱来,朕让御史去调查。”

黄道周道:“皇上,没必要去查,让他们说去吧,臣不在意,臣一心只为皇上做事,不争虚名,当不当宰相都没关系,关键是能够恢复我大明江山,若是有哪个臣子能恢复大明江山,我宁愿把宰相之职让给他。”

隆武皇帝点了点头道:“卿之大度,让人佩服。”

他转头面向郑芝龙,轻轻地问:“郑爱卿,刚才首辅所言募兵抗清之事,你意下如何?”

郑芝龙手按长剑,见隆武帝问起,上前一步拱手道:“臣下还是坚持守福建的看法,若首辅执意要北上抗清,我则无法分兵与他,他只能自行募兵了。”

隆武帝叹了口气,问黄道周:”黄爱卿能募到兵吗?”

黄道周作揖道:“皇上,兵是能募到的,只是募到的兵没有严格的训练,与清兵打仗必然处于劣势。这无疑是拿鸡蛋碰石头啊。”

郑芝龙冷笑道:“你这样做本来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好好的福建不守,说什么北上抗清,这不是找死吗?”

黄道周哈哈笑道:“找死总比当软骨头好,你不想出兵北上抗清,一是显示你对强大清廷的害怕,是个胆小鬼,二是可看出你图谋不轨。即为权臣,应为朝廷谋划,而你却是不管不问,居心叵测,让人怀疑。”

郑芝龙气吹长胡,瞪着眼道:“黄道周,你血口喷人,我效忠朝廷之心,天地可鉴。”

隆武帝笑道:“定国公不必生气,爱卿之意我知道,首辅讲北上抗清是鸡蛋碰石头,那也要碰。即使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不能坐等我大明江山落入清廷之手,若是这样,则你我将成为千古罪人,为后世子孙所唾骂。”

隆武帝见户部尚书何楷站在黄道周旁边,就问:“何爱卿有什么看法?”

何楷见隆武帝询问,就出列,拱手揖礼道:“皇上,臣以为黄阁老所言极是,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黄阁老要北上抗清,需要有大量的粮草做保障才行啊。”

隆武帝笑问:“那何爱卿户部里有多少粮可供黄阁老抗清军队使用啊?”

何楷朗声道:“皇上,粮草都在郑大人手上,那就要问郑大人了。”

隆武帝拿眼看着郑芝龙,轻轻地问道:“定国公,你能给黄阁老的抗清军队以粮草保障吗?”

郑芝龙上前作拱道:“皇上,臣的粮草只能保证福建省内的军队使用,如要用于抗清军队,则要另外再筹,不然省内军队没有粮草,省内会不稳定。”

何楷看着郑芝龙道:“郑大人手上的粮草余额,可供二万人食半年,怎么说只够供省内使用呢?”

郑芝龙见被何楷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指着何楷说:“你们沆瀣一气,想夺我的军队,抢我的粮草,我即使有兵有粮,也不会给你们,我的兵不能白白地跟你们去送死,那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隆武帝从龙椅上站起,摆了摆手,说:“郑爱卿,我们这是在商量国事,你不要生气,何爱卿,黄爱卿和你一样,都是赤胆忠心,为国家考虑,不是要抢你的兵和粮。”

黄道周点了点头,道:“皇上知微臣之忠心,臣知道怎么做了。”

隆武帝说:“既然郑爱卿不同意给首辅兵和粮,那黄阁老只好自己去筹粮募兵了。”

隆武皇帝把手一挥,太监拿来一把青龙宝剑和五十张空白勘合。隆武帝大声道:“黄道周听旨,朕命你为抗清大元帅,自行募兵北上抗清,早日恢复我大明疆域。”

黄道周跪下三呼万岁,站起,接过皇上所赐,高举头顶。朗声道:“臣万死不辞。”

黄道周从朝中回到家里,他让仆役请来了弟子赵士超。赵士超一见到黄道周,上前行礼道:“老师这么急召我,不知何事?”

黄道周道:“清兵即将攻入福建省,若无出兵北上抵抗,那么福建不日就会被清兵所破,大明二百多年的江山就彻底地完了。”

赵士超道:“老师,这是形势,大明江山已经易主了!”

黄道周道:“还没彻底完,这不是还有我们南明吗?还有浙江的鲁王吗?”

赵士超道:“大明半壁江山已落入清廷手中了。”

黄道周道:“我们还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在,我们就必须努力。只是现在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人赞成北上抗清,只有我力主北上,皇上任命我为抗清大元帅,这是个空头的头衔,我手上无一兵一卒,也无钱粮,只有五十张空白的兵部勘合,一把青龙宝剑。现在我是势单力薄啊。”

赵士超道:“老师欲为大明最后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学生自当跟随。”

黄道周叹了一口气道:“你正当壮年,怎么可跟我去送死,不可不可。”

赵士超大笑道:“先生要为正义而死,要为国捐躯,这是大义,难道学生就能不闻不问大义吗,这不就辜负了恩师的教诲吗?再说,我们还有希望打败清廷,收复大好的江山哩。”

黄道周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飞檄全省,招募义兵,北上抗清。”

黄道周说完,蔡玉卿走了进来,对赵士超笑了笑说:“夫君明知不可而为之,决意北上抗清,为大义而行,我赞同,我们把家产当了充军饷,举家回漳浦北山。”

黄道周沉吟了一会儿,说:“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是最后一拼,不知结局如何,但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民族的大义,我还是要奋起一击,以了我作为一个文人对国家的忠心,以了我对理学的最高追求。国家需要我,我不能只顾及自己的私利,夫人既然支持我,我救国之意就铁定了。你可于近日把有价值的东西全部当掉。用做军饷。”

赵士超听到老师这么说,心中似有一股热潮在奔涌。他站起来激动地说:“恩师为国毁家抗清,弟子也不含糊,我回家向父亲言起,我有一千两的积银,捐献出来给恩师当军饷。”

说完,赵士超就辞别了黄道周与蔡玉卿,回到家向父亲赵璧说起黄道周要北上抗清缺乏军饷之事。

赵璧听了后,叹了口气说:“孩儿,为父没有多余话说,国家形势处于不可收拾之地,人人都有爱国之心,作为读书人更应以国家为念,只是这一去,怕是没有回头之路,以毫无战斗力的仁义之师,去与强大的虎狼之兵对抗,无疑是以肉投饿虎,自找死路。但是不去,又对不起这个国家,为父没有意见,这个主意你自己拿。你有多少钱都可拿去支持黄先生。但为父有一言,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义者也’。在关键时刻,你不要忘了这句话。”

赵士超跪下,流涕道:“父亲,孩儿从此不能再侍候您左右,请您原谅儿的不孝。”

赵璧扶起儿子说:“男儿当活得感天动地,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国难当头,你对家不要有顾虑,孙儿、媳妇,为父会看顾好的,你不可因想家而不顾大义。”

赵士超哭着点了点头,遂拿出一千两银子,又出外动员自己的朋友一百多人。带着他们急急到黄道周家。

黄道周见到赵士超如此迅速,很高兴。就写信给在漳浦的内弟蔡春溶,言明自己北上抗清的心志。

黄道周写完信,赵士超笑道:“先生,现在是刻不容缓,要寄信到海澄太迟了,让我带信回乡吧。”

黄道周点了点头。笑道:“那太好了,有你回去,必能招到兵。”

赵士超快马从福京直达海澄,他来到蔡玉卿弟弟蔡春溶的府第,蔡春溶见赵士超风尘仆仆,知其必有急事。

赵士超一坐下,急忙端起一大杯冷水,一口就喝完了,抹了一下嘴巴,坐下来,对蔡春溶拱了拱手:“蔡兄近来可好。”

蔡春溶回礼道:“赵兄有话直说。”

赵士超拿出黄道周的信,蔡春溶接过信,打开,一口气看完。

看完信, 蔡春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石斋先生信中所言是有理,当此国家危难之时,我们应平天下。但敌我几乎没有对抗力。我们募兵北上抗清,也是作垂死一搏而已,绝无胜数啊。若要有胜数,必当练兵。”

赵士超笑道:“石斋先生说,多数人因生命而屈服于权威,而我们作为士大夫,为什么不能为国而战呢,为国而战,给民族留下希望,给百姓留下希望,为何都要当贪生怕死之徒呢,我们是士林中人,知识让我们有了选择的明智,我觉得他说得在理。”

蔡春溶说:“那好,不北上抗清,就没有保全福建省的希望,大丈夫一生应该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当能顶天立地,即使立地,也要成佛。我在海澄招兵,你到平和找赖继谨,让他和毛玉洁在平和招兵,招完兵一起来海澄,我们直上三山。”

蔡春溶到梅亭(漳浦县前亭镇)招兵。梅亭的圩仔社和大社居住着黄道周的同姓,这里有不少黄姓的弟子是黄道周的学生。招兵告示贴出去了,很多后生听说石斋先生要北上抗清,救国救民,纷纷报名。圩仔村青年黄大明,是黄道周的弟子,家中贫困,种地、读书供养老母亲,其老母亲黄氏听闻黄道周招兵抗清,遂对儿子说:“孩儿,国家有难,该是你报恩黄先生的时候了,你可前往参军,尽忠报国。”

黄大明跪下哭泣道:“母亲,《弟子规》中有言,家有老人,子不远行。我就不参军了,在家孝敬您老人家吧,要报恩黄先生,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你年老,过一年少一年,我怎么忍心远行呢。”

黄氏严肃地说:“大明,你这话差了,古人云,有国才有家,尽忠国家为大,尽孝是小。你可前往,母亲有邻居,有亲戚可照顾我,不用担心。”

黄大明说:“母亲七十高龄了,孩儿怎么舍得离开呢。”

黄氏见说不过儿子,遂说:”看来我只有绝你顾家之念,你才会远行。”

“母亲,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孩儿自去报名就是了。”黄大明恳求道。

黄氏就携黄大明去报名,蔡春溶一问,知其是孤儿寡母,遂不同意黄大明参军。

黄氏问道:“蔡大人是考虑我老太婆是不是?”

蔡春溶点了点头,道:“你儿子只有先尽孝,才可尽忠。他不能扔下你不管啊。”

黄氏道:“那我就绝了我儿留恋之念,让他一心随黄先生报国抗清。”

讲毕,黄氏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高高举起,要自刺。

蔡春溶迅速伸手抓住黄氏的手,大声道:“大娘,你不可轻生啊。”

黄大明正低头在填写姓名,听见叫声,回头一看,扔下笔,哭着跪下,道:“母亲,孩儿答应你,我去参军,你不可轻生啊,你若轻生,陷儿于不忠不孝啊!”

蔡春溶叹道:“天下难有这样的母亲啊。大娘,你儿子我们收了,你不要自刺了,好好活着,不要让儿子挂念。”

黄氏高兴地说:“我儿不参军,对不起黄先生啊,他跟黄先生学习,黄先生一分钱也没收,现在他有困难,我老太婆怎能忘了他对我家的大恩大德呢。”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竖起了大拇指称好。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单圩仔社和大社就有64名黄道周弟子和黄姓青年踊跃参军。

蔡春溶招完兵,向圩仔里长黄高辞别,准备带兵回漳浦。

黄高作揖道:“蔡大人,您招兵,我社人踊跃报名,我很高兴,敢问军饷军粮如何办理?”

蔡春溶一怔,随之笑道:“黄里长,您问得实在,军饷和军粮也要自募。”

黄里长微笑道:“这也是我忧虑的事情,这64个青年每天要吃掉很多粮食,花掉不少的银两啊。”

蔡春溶道:“黄里长考虑得很周到,确实如此。”

“我男丁皆在外,或为官或经商,剩下的都是女娃,没有孩子可去当兵了,我捐出军粮一百担,白银三百两,以充军需。”黄里长说。

蔡春溶拱手道:“感谢黄里长,您做的事功德无量啊!”

黄里长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啊!”

蔡春溶看着门口的粮食,为黄里长的义举所感动。他带兵回到漳浦县绥安,又在县城招兵,他在明诚堂前贴出告示,便有不少黄道周的学生报名参加。

赵士超到黄道周的故乡铜山所招兵,黄道周的大哥黄道琛积极宣传,让儿子黄子渊陪同赵士超招兵,铜山渔民一听黄阁老要招兵北上抗清,纷纷放下船桨,拿起鱼叉,前往报名参军。民众的参军热情让赵士超感动不已,他想:还是渔民纯朴、善良,可谓一呼百应,毫不犹豫。

赵士超把铜山招得的二百名义士,编成一队,由黄子渊带领,前往三山。黄道琛又交代孙子黄堡继续在漳浦招兵,黄堡招得二百多人,自己率领前往三山。

四门生在漳州招募得三千名义兵,蔡春溶将其编成营,分批急急开往三山。义兵一路经过南安,南安人施琅听说黄道周招义兵北上抗清,遂也为义所激,加入义军队伍。

义兵经过兴化(莆田、仙游)。黄道琛的大儿子黄子静对蔡春溶说:“舅舅,这里是我们黄家的祖地,我在这里招些兵吧,你们先走。”

蔡春溶道:“如此甚好,你可联系这里的学子郑牧仲,他是先生的学生,先生对他有恩,这人厚道,他会帮你的。”

黄子静应答下来,遂留在兴化招兵,蔡春溶等人自带兵北上三山。

三山,黄道周正在发愁,兵也没,粮也没,誓师大会将至,如何北上抗清。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又想:是否卖字来筹款。

忽仆役黄忠来报:“四门生募得三千多义兵到了。”

黄道周大喜,迎出大厅。蔡春溶、赖继谨、毛玉洁、赵士超走进来。

四人见黄道周迎出,忙下跪行礼,黄道周一一扶起他们,道:“你们辛苦了,不必多礼。”蔡春溶就把募兵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黄道周兴奋地说:“我正在发愁,没有一兵一卒,怎么誓师北上呢。现在可好了,有兵了。只是没有钱粮,我想去卖字筹款。”

赵士超听了,说:“先生,此想法甚好,以先生的名气,筹个几万两应该不是问题,有几万两银子,我们的粮草问题就解决了。”

大家都赞成,第二天,黄道周就把招牌挂起,黄道周卖字筹款抗清。告示贴遍了三山城主要的街道,特别是官员贵戚居住区三坊七巷的主要路口。

告示贴出的当天,黄道周家门前就热闹起来了。

很多对字画有兴趣的有钱人纷纷前来求字求画。黄道周奋笔疾书,蔡春溶在旁边用印,赵士超铺纸,赖继谨研墨,毛玉洁负责招呼并收钱。他们忙活了三天,共筹款一万五千两银子。

黄道周扭着直不起来的腰,抚着酸痛的手腕,道:“这样太值了。我起草奏折,向隆武皇帝言明情况,准备阅兵北上。”

四个弟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也都白花花起来,充满了银子般的希望。

黄道周把军队分营,又让四门生带领军队操练,赵土超亲自指挥。经过几天的练习,军队走路很规范。黄道周很高兴,决定再练几天兵。

裨将施琅从队列中走出,拱手道:“阁老,末将愿带水兵与您一起抗清,但末将有一计谋向阁老献上。”

黄道周打量了一下施琅,只见施琅大胡子,身体健壮,颇具威严。就微笑道:“你有何事,请讲。”

施琅道:“阁老,末将十七岁为贼,常来往于海上,故见识也不少。以末将看来,依靠这样一支队伍同清廷正规军作战必败无疑。我以为遣散队伍,只带少数经过挑选的人由小路直接进入赣州,阁老再以首辅名义督师,节制和调遣南赣、湖广、广东、广西等地总督、巡抚、总兵,会师进取,以正规军对正规军,这样才能有胜算。”

黄道周笑道:“施将军言之有理,可是以目前形势看来,先皇都无法调遣各地总督和总兵,而今要我以首辅之名调遣各地总督更是不可能的事,清兵就要入闽了,地方显要闻风而降。多数明朝大臣为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缩起头来当乌龟,我也考虑过你的想法,我初初计算了一下,南方各省,不可能有总督或总兵会听我召令的,人人都会为自己的生命着想的。而以现在的形势,没有立即带兵北上堵截清兵南下,福京就会岌岌可危了。”

施琅拱手道:“首辅大人,先守住闽,然后请求湖广、两广军队来支持,则是可能,而且胜算更高。”

黄道周道:“将军所言在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我想可分两步走:一边出兵,一边请求湖广、两广部队来援,若是援军不到,我们依然可以抗清,这样可以预防援兵未到,而清兵已经攻入福建的意外,且能及早地抵御清兵南下。两步棋同步走,这样就能做到等援抗清两不误。”

施琅拱了拱手道:“首辅高见。”

兵部主事赵士超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裨将施琅出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远山,想:这样的出兵,无疑是自寻死路,白白送死,难道没有更好的抵抗形式吗,算了,我还是走吧,另找报国之门。我施琅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的人,我要当自己的主人,找到报国之路,发挥自己的才能,为自己立功扬名,光耀祖宗。

站在旁边的施福道:“走吧,首辅大人考虑问题与你不一样。”

施琅抛了一下战袍,低着头,走回自己的营地,不辞而别,与施福带着数百水兵到仙霞关去了。

黄道周得报,提着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人各有志。

中书蔡春溶探身一看,道:“姐夫,您的做法是对的,现在的形势,不可强逼啊。”

黄道周扔下笔,叹道:“国家形势如此,我们招的是义兵,为正义而战,只有这点,才能让一些义士站出来,其他没有能够让人心动的了。大敌当前,每个人都是父母生的血肉之躯,谁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这是我们必须理解的。《周易》曰:‘天之大德曰生’。我们要尊重生命,不能逼,一逼就会有逃兵,有逃兵,军队就没有精神核心,没有凝聚力了。”

中书蔡春溶道:“我们在招兵时也是大力宣传这点,以免兵丁半途而逃。”

黄道周抿着嘴,半晌才说:“誓师时我也要重申这点。”

黄道周刚说完,通判毛玉洁匆匆忙忙地走进来。

蔡春溶截住道:“什么事如此急躁?”

通判毛玉洁道:“我在三山以先生的名义再招得二千三百名义兵。”

黄道周道:“如此真是天助我也。有这六千义兵,我们北上抗清就有胜算了。”

蔡春溶担心地说:“先生,我们可是扁担兵啊,多数人是没有兵器的。他们拿的可是菜刀,扁担、镰刀、鱼叉啊。”

黄道周道:“人世间什么最重要,那是义,我们是仁义之师,所以所到之处必能得百姓拥戴,因而也不难获得粮食和兵器。我把这些兵分营,每营三百八十人,然后操练几天,就可出兵。同时也把我们筹得的银子拿出一些购买铁来打制兵器,给兵士们配备齐全,这样才能真刀真枪地与清兵对抗。”

三山校场。

黄道周在指挥义兵操练。义兵的队列队形变化很熟练,格杀也练得像模像样的。黄道周对兵部主事赵士超说:“基本上是可以了,至于实践,让他们在战争中锻炼,现在我们没时间了。”

赵士超说:“也只能这样了。”

中书赖继谨骑马来到,在黄道周面前滚鞍而下,急急地说:“先生,郑芝龙似有投降清兵之意。”

黄道周严肃地问:“你有何情报?”

“听说清元帅傅洛派人秘密见郑芝龙,要给他高官,郑芝龙没有答应,只是厚待前来劝降的人,和他进行一番的密谈。”赖继谨喘着气说。

黄道周道:“这在我的意料之中,郑芝龙现在是墙上的芦苇,左右摇摆不定。我估计他短时间内不会降清,这正是给我们的好时机,只要我们击败清兵,郑芝龙就不会降清。再说他的儿子郑成功也不会同意。郑成功是我弟子中较有出息的一个,我看好他,将来他也会是个忠君爱国,誓与清军抗争到底的英雄。”

“那先生为何不让郑成功说服他的父亲。”毛玉洁问。

“我说了,郑成功也做了,但是郑芝龙不理睬他。”黄道周回答道。

黄道周把目光转向校场,他看着义兵在不断地变换着队形,很高兴地说:“没想到这些兵进步这么快。”

赖继谨感叹道:“先生胸怀真是坦荡,郑芝龙是先生的政敌,你却收他的儿子郑成功当学生,不计个人得失,以大义为重,世间难找先生这样心胸宽广之人啊。”

黄道周道:“君子当以大义为重,我与郑芝龙没有私怨,都是因为国家大业而意见相左。我收郑成功为徒,传授其知识,知识是没有仇怨的,我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二者皆是为国家大业,不是因私人恩怨,因而也就不矛盾啊。”

四个学生皆叫好。

郑成功的老师钱谦益在应天府(南京)率文武百官投降清兵,变节降清,为世人唾骂,我看郑成功是不是也会如此,步其老师后尘。”蔡春溶担心地说。

黄道周道:“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郑成功性本善良,而且受儒家忠孝文化的影响很深,近来又随我学理学,我看不会步钱谦益后尘,相反会尽忠大明到底。”

黄道周誓师。演练场旗帜飘飘。隆武帝带着群臣前来送行,群臣们怀着不同的心思,有的是要看黄道周笑话的,有的是幸灾乐祸的,有的是要为黄道周壮行的。他们来到了演练场,演练场的热闹场面不由得让他们心思有了波动。

蔡春溶匆匆忙忙地跑上点将台,他送来李世熊的一封信,黄道周打开信一看:先生,国事不可为也。全国多数故地已为清兵所占,清兵铁骑所到之处,城无完城,其强悍可见一斑,你今儿出兵胜数十只有一,必定是大败而归,学生自是大明一人,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定当归宁化但月庵隐居,著书立说,以先生的“教学也是一种大行善”为目标,教授先生之道。当今世事,以弟子看来,只有隐居山中,不事二主,一心授业,是为上策,也是读书人保持贞节的唯一方法,先生知道孔子之“中庸之道”,务求先生三思,不做不可为之事。

黄道周看了信后,把其拿给蔡春溶,蔡春溶看后道:“李世熊所言极是。”

黄道周叹道:“元仲只知‘中庸之道’,不知‘知其不可而为之’,我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我欠大明崇祯皇帝一死,我将以死来告诉国人,国家危难之时,匹夫也应挺身而出,救国于水火之中,而不可苟且偷生。若我贪生怕死,如洪承畴、钱谦益一般,不顾忠孝廉耻,则国还有正气,还有正义吗?我要以死去维护一个大礼,一个大孝。我想之后的大明子民必当前仆后继,为恢复大明事业不惜牺牲自己。这正如飞蛾扑火,明知那是火,却要义无反顾地扑上去,要在烈火中永生,留下美丽的一瞬。其实,我的选择就是如此。那美丽的一瞬会如天空中划过的流星,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永远留在历史的天空中。

蔡春溶听了,很感动,心像是被什么触了一下,感动得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坚定地说:“先生,弟子愿与先生共行,永不回头。”

黄道周点了点头。移眼看着隆武帝。

隆武帝也赞许地颔了颔首,他看到场内人头攒动,不由得心里激动,暗想:看来黄石斋确实有一套,短短时间内就募到这么多的兵,我朝复兴有望了。

他拉着黄道周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朕把复兴大业交给首辅,卿要尽心而为,替朕分忧。”

黄道周道:“臣会竭尽全力,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隆武帝斟了一杯酒,亲手递给黄道周,朗声说:“此去马到成功,所向披靡。”

黄道周接过酒,向着全军喊道:“皇上口谕,马到成功、所向披靡。”

六千多军土齐喊口号,声音震天动地,演武场边的几只麻雀被声音震得拍着翅膀飞了起来,二三只鸽子也扑扑地飞了起来,绕着演武场盘桓着。

隆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招了一下手,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宣道:“黄道周听旨。”

黄道周忙下跪,太监宣旨道:“招讨大元帅此行,必能成功,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助你高奏凯歌。钦此!”

黄道周接过圣旨,高高举起,顿时,演练场一角炮声响了三下,六千军士齐喊:“驱除贼兵,恢复大明。”喊声如滚雷般地在演练场的上空回响。黄道周大声道:“天之大德曰生,我军是仁义之师,因此,军中若有父子为兵者,父归,兄弟为兵者,兄归,独子为兵者,归。”

蔡春溶大声喊道:“请此三种类型的义兵出列。”

顿时,有三百多个义兵站成四列。

黄道周让蔡春溶发给他们回家的路费,让他们回去。

黄道周得义兵五千多人。他看着激情满怀的军士,站在高台上,仿佛眼前已经把清兵全部杀光,喊杀声在耳边萦绕。

3. 授郑成功收台湾

郑成功听闻黄道周要出兵北上抗清,专程从厦门骑马来到三山(福州),来到三山,正是晚饭时间,他风尘仆仆地来见黄道周。

郑成功见到黄道周,要下跪行礼,黄道周道:“你是王爷了,不可行此礼。”黄道周笑着扶起郑成功。

郑成功改拱手礼,礼毕。郑成功道:“恩师,听闻你为朝廷要北上抗清。可手无只兵,如何与清廷作战。”

黄道周说:“国姓爷,不急,不急,你今天来,我们正好酌酒论一论抗清大业。”

黄道周对蔡玉卿道:“润石,治些酒菜,我与明俨要酌酒论抗清。”

蔡玉卿笑道:“夫君与国姓爷无所不谈,今日要治酒论政,我也来参与。”

郑成功上前作揖道:“师娘,有你参加,我们的谈话会更有趣。”

蔡玉卿莞尔一笑。道:“我只听,不说,以免影响你们谈话。”

酒菜上来了,两人分宾主坐下。

蔡玉卿为郑成功盛了饭,也为黄道周盛了饭,两人用过饭,开始喝酒。他们喝的是漳浦自制的地瓜酒。

酒一下肚,两人的话就多了。黄道周盯着郑成功道:“明俨,你自幼拜钱谦益为师,受儒学熏陶,儒家精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忠君与爱民。你深受其影响,但你的钱老师却无法给你当表率,他成了逃兵,降了清,过上了逍遥的日子。”

郑成功喝了半杯酒,叹道:“恩师,学生正为此事苦恼。钱老师不能为我表率,使我对儒家理论产生了怀疑,理论与实践合不来,理论与生命合不来,钱老师为了生命,宁可舍去信仰,舍去自己的理想,我想不通。”

黄道周举起杯道:“干了这杯,再解决你的苦恼。”

郑成功干了酒,满面红光,急切地盯着黄道周。

黄道周笑道:“《易经》曰:人追求富裕有物质和精神之分,而精神的富裕比物质的富裕更重要,精神的富裕才是最高境界的富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富有。钱谦益追求的是物质的富有,外在的富有,这是浅层次的,百年后历史必有定论,没有人会为他这种人而纪念他们,在史册上也会有不光彩的一笔。千百年来为老百姓,文人们、史学家们纪念的人。我们信手拈来,古有屈原、苏武、岳飞、文天祥等等,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振臂高呼,救国救民。百姓们自然会想念他们,今有戚继光、倪元璐,史可法,他们在国家危难之时舍生取义,鞠躬尽瘁。你是个有独立个性的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做什么样的人。再说,我是你的老师,我正在实践理学的理想境界——舍生取义,我必给你当楷模!”

“先生所言极是,我不再迷惑了,我选择当岳飞般的贤人,为国尽忠,精忠报国。”郑成功道。

黄道周道:“如此甚好,但是岳飞之忠也是要有所摒弃的,不能全盘吸收,我此前为官不达权变,过于迂腐、固执,这也是岳飞的不足。”

郑成功小酌了一口酒,问道:“此话怎讲?”

“岳飞之精忠报国的精神,世人无人怀疑,但他的忠过于愚直,只是一味地忠,不懂得分析,这就是不达权变,过于迂腐所致。若他能分析出十三道圣旨是秦桧所为,则大宋江山真是可为啊。”黄道周语重深长地说。

郑成功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所言极是,也就是要有谋略,不轻信,明是非。”

黄道周举起酒杯,道:“说得很好,要有实践,要多亲察,不可轻信。来,干了这杯,我们再说一说你我的关系。”

郑成功喝下了一杯酒,脸变得更红了,黄道周喝下了一杯地瓜酒,脸也泛起红来,眼睛却是熠熠闪光。

他说:“你我是无言不说的师生。而我与你父亲却是政敌,我们立场不同,看法不一。但我黄道周心胸坦荡,一心为公,一心为国,从没有一个私敌。故而我把你当心腹看待。你父亲的做法,我看有降清之意,但其降清,必为清妖所杀,将给你的家族带来不幸,故而你要多劝你父亲,不降清,与清廷抗争到底,则有胜算。”

坐在旁边的蔡玉卿忍不住插上一句话:“国姓爷,你可要有这个远见。你家族在福建是无人可比,因而清廷有灭门之念,若是你家族为清所灭,则清廷在福建的局势就稳定。”

郑成功道:“谢谢师娘提醒。”

黄道周笑笑说:“润石所言极是,这也是我要和你讲的,让润石说出来了,说明不止我一个人看到这一个关键问题。国姓爷,你是唯一可担抗清大业的人。但这抗清大业要好好地谋划。”

郑成功道:“恩师有何高招?”

黄道周道:“为师北上抗清,给你抗清大业打打头阵,但这头阵凶多吉少,但为师不可不为。我抗清不成功,你要把担子接过去,大有可为。一是要以福建省四地厦门、泉州、漳州、台湾为根据地,与清兵展开水战,清兵是马背上的人,他们水战是弱项,必不能赢你。水战胜利,北可上浙江,京师,南可下两广、海南岛,则我大明恢复大业可成。”

郑成功兴奋地举起杯,笑道:“恩师之言犹如拨云见日,让我醍醐灌顶。我敬你一杯。”说完,举杯站起,把酒干了。蔡玉卿忙为其斟上酒。

黄道周夹了一个荔枝肉片,放进嘴里。郑成功也夹了一块鸭肉,大嚼起来。

郑成功笑说:“这鸭肉真好吃,很是新鲜。”

“多吃点,多吃点。”黄道周用筷子又夹了一块鸭腿肉,放进郑成功的碗里。

郑成功说:“谢谢恩师。”

“不客气。”黄道周道。

郑成功又问:“先生,台湾为红毛番荷兰人所占,将要如何谋划?”

黄道周道:“台湾是个理想的退路,有天然的海峡作为屏障,易守难功,可退可进可走。况且,台湾是个富庶之地,是个与外界交流的重要之地。红毛番占台湾不是长久之策,况且兵力不多,你可多练水兵,抓住时机,出其不意地攻取它,收复它,台湾本来就是我们的国土,在台百姓,多数是漳泉迁移之民,与我们血脉相通,语言相通。”

郑成功举起杯,豪爽地笑说:“先生运筹帷幄,点石成金啊!我再敬先生一杯。”

说完,昂起头,喝干了酒。

蔡玉卿赞道:“真是后生虎,喝酒千杯不醉,我看你先生不行了。”

“谁说我不行,我没醉啊。”黄道周红着脸道。

蔡玉卿嗔怪道:“你逞能,脸红得像关公了,不要喝太多!”

“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与国姓爷喝酒的机会怕是没了,今晚不醉不休。”黄道周道。

蔡玉卿道:“国姓爷年轻,大事可为,你先生是有心思但无精力,如今北上抗清,是抱着必死之念,以此来谢隆武皇帝的知遇之恩,同时也实践他的梦想。”

黄道周拉着郑成功的手说:“酒足饭饱,我们去走走,不要听你师娘乱讲,不北上抗清,如何能阻挡清兵南下,如何鼓舞我大明的士气呢?”

郑成功道:“师娘与先生说的都有理,北上抗清确是凶多吉少,先生不如和我南下,一起长远谋划大业。”

黄道周道:“你年轻,这担子由你去担,你有父亲这棵大树,以后威望最高的也是你,他们将会全部听从你的召令。而先生此次北上,不去是不行的,前后皆无退路。”

黄道周与郑成功信步走进明月之中,两人不由得激情满怀。黄道周道:“有明月,我们骑马去遛遛。”

两人骑马在月光之下驰骋,他们越跑越远,不知不觉来到闽江边。

两人勒辔远观,满江白光闪闪,远远的渔火闪烁不定。江风轻轻地吹拂着他们的衣襟,一阵清爽随风飘起。

黄道周感叹地说:“这条大江可通大海,大海是个最自由,最有底气的人,在大海里可无所不为啊!”

郑成功伸出双手说:“我想拥抱大海,我跟父亲过番,到过很多地方,有船有海真是妙啊,想到哪就到哪,我必谨记先生之言。”

黄道周道:“大丈夫必要心存天下,心存天下,是对大海的一种热爱。我也是海边人,我从小就在漳浦的铜山所深井社长大,我家在海边,开门见海,每天睡觉枕着海涛声,做梦也会梦到大海对我微笑,我对大海也有一种深厚的感情。近来,我老是在思考着抗清大业如何开展,老是梦回家乡,我从家乡的大海中得到灵气,故而才有了跟你说的这些话啊!”

两人信马由缰,边走边谈,直到月到西天才骑马回家。

第二天早朝,郑成功面见隆武皇帝,隆武皇帝问道:“国姓爷,如今,清兵南下,国事将如何为?”

郑成功奏道:“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命,则国事可为。”

隆武皇帝见言,大喜,对郑芝龙道:“郑国公有此儿,我大明有望。”

郑芝龙道:“小儿从小就读文练武,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又博览兵书,是个带兵打仗的料。”

隆武帝高兴地说:“我朝有郑国公一家,必能光复大明之江山。国姓爷,黄阁老在操练士兵,不日将北上抗清,你可到校场去看看。

郑成功道:“臣遵命。”

黄道周正在指挥台上观操练,突然,校场东南边一深红色骏马奔驰而来,一年轻人在台下滚鞍而下,蔡春溶眼尖,笑道:“国姓爷来了。”

郑成功上了台,拱手行礼道:“先生在上,受弟子一拜。”

黄道周道:“国姓爷免礼。”

郑成功走到一旁说:“先生凭此义兵北上抗清,确实是精神可嘉,我父亲顽固不化,学生无法说服他。”

黄道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凡事不可强迫,只能顺乎天命了。今天就权当告别,我们昨晚喝酒说事,我怕有些重要的话没讲,或是忘记讲,有几句话还是要提醒提醒你。”

郑成功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学生必当谨记在心。”

黄道周眼观校场,道:“种种迹象表明,你父亲固守福建是意料形势不可为,有降清之心。”

郑成功说:“若如先生所言,那我父亲就成了千古罪人。”

黄道周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我是师生,我与你父亲并无个人恩怨,我不会做小人之举。只是将你父亲行动走向臆测出来,供你参考,所谓‘未雨绸缪’。”

“先生之胸怀,学生自是了然于胸。”郑成功道。

黄道周沉吟了一下,迈了两步,抬起头,看着昂头走过台前的兵士,严峻地说:“国事与家事冲突时,你不可学钱谦益,洪承畴给世人留下千古骂名,而是应该以国事为重。有国才有家,国亡,家也会在风雨中飘摇堕亡。你我都不是非常之人,我意料,清廷必不会以礼待你父亲,而是对他痛下杀手,你要及早准备,停兵于金、厦,谋划收复台湾,在台湾孵蛋生鸡,此是长远之计啊。”

郑成功道:“学生谨记先生之言,决不让先生失望。只是先生为什么不与学生一起做此谋划呢。”

黄道周道:“国事还有可为之处,那就是我的北上抗清,若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做最后一搏。以谢隆武皇帝知遇之恩,同时为你积累足够的经验,激发国民抗清之志。”

郑成功拱手道:“学生谢恩师指点,学生告辞了。”

郑成功走下了台,黄道周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叹了口气……

4.牛头岭首捷

黄道周带着黄家军向着仙霞岭开拔,沿路百姓听说黄圣人带兵北上抗清,很多有志青年纷纷加入,有些有钱人还捐钱捐粮,黄道周则及时写一两幅字送给他们以表感谢。义军到了建阳时,军队已达九千多人,并募得大量的粮草。

黄道周见形势一片大好,不由心情很愉快。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唱起了铜山歌册:“兵出仙霞岭,军威壮壮兴,士兵奋力行,飞骑夺敌营。”

黄道周唱完,下了马,把大将们齐集在一起,商量把新招募的士兵分营,按照惯例每营380人,设立指挥官,以便于行动。分营结束,黄道周命令陈雄飞将军为先锋,带兵二营上仙霞岭,出关迎敌。

命令下达完毕,黄道周内心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对赖继谨道:“我们此次出关作战,胜数在不断地增加。”

话刚说完,快马来报,隆武帝从福京来了飞札。

赵士超从军士手中接过飞信,递给黄道周,黄道周打开一看,看完叹了口气,跌坐在元帅椅上,他把文书递给蔡春溶,蔡春溶接过文书,与赵士超一起凑头看了起来。

两人看完,不由气愤不已,赵士超冷笑道:“阁老,这是有人嫉恨您,故意恶言中伤您,毁谤您。”

蔡春溶说:“阁老要速给皇上回信,您作为首辅,发书信给各地藩镇大臣,让他们出兵抗清,这是为国家计,怎么能说是结交藩镇大臣,以谋私利,企图自立为王呢。”

黄道周语气沉重地说:“隆武皇帝还是信任我的,他把举报我的原信交给我,足见他的态度,我在三山时发书信76封给各地藩镇大臣,隆武皇帝是知道的,你们也是知道的。只是朝廷小人如此之多,我们北上抗清的壮举会更艰难,这叫内外焦迫。我要自疏,以消除皇上的猜疑,让其安心,以免后院起火,殃及池鱼。”

蔡春溶把砚台摆出,点上水,研起墨,黄道周提笔沉思。毛玉洁在门外大叫:“元帅,不好了。”黄道周举着笔,惊愕地看着帐门。毛玉洁跑进来,未及行礼就说:“元帅,兵士们喝了谷中的水,又吐又泄。有的肚子绞痛厉害,陈伯舆将军恐怕不行了。”

黄道周急切地说:“赶快传医官救治。”

毛玉洁道:“医官已在救治了,陈将军喝的水太多了。”

黄道周放下笔,快步走出营门。

一群人来到出事地点,只见兵士躺了一地。黄道周皱了皱眉,问道:“有多少人中毒。”

毛玉洁答道:“有五百多人。”

黄道周问医官:“有无解毒的药物?”

医官道:“元帅,没有解毒的药物,我现在是尽量让兵士们把吃下去的水吐出来,以减缓他们的中毒程度。”

黄道周四周看了看,对赖继谨道:“派一营战士去挖白茅根捣汁解毒。”又下令各营不可喝谷中毒水,另找水源。

黄道周来到陈伯舆身边,陈伯舆因中毒太深,已口吐白沫而亡。黄道周蹲下身,把他睁大的眼睛抹合,带着哭声道:“陈将军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有千斤之力,未为国出力,却逝于盆水,真是让人肝肠寸断啊!”黄道周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像哗哗的泉水一般,身边的随从也都流涕了。

黄道周掩泣走回营中,他坐在元帅椅上,铺纸、拿起毛笔、沉思片刻,写下了给隆武皇帝的奏疏:

臣为报皇上知遇之恩,发书要藩镇大臣为拯救我大明,出兵抗清,这是皇上所知的,并无自立为王之心,臣也多次要乞归,都为皇上所挽留,皇上也是清楚的。臣于万难之中,无兵无粮,为报国故,不论生与死,抛妻弃子,毁家卖产,毅然招兵北上抗清,臣兄道琛也将独子托付与我,作为鼓励。臣是想在不可为中寻一丝希望,救我大明于水火。臣出兵后诸事艰难,现在兵士误喝毒水,五百多人中毒,无法操练。大将陈伯舆中毒身亡,臣不胜悲痛。而朝中小人,无事可做,捕风捉影,无缘无故嫉妒臣,如疯狗般乱咬臣,请皇上明示。

另皇上赐给臣制寒衣的三百两银子,臣已分发给全军将士,让全军将士感受皇上给予的温暖,以此激励士气,扬我军威。臣为感皇上恩,已把生死抛之九霄云外,必当为恢复大明江山做最后一搏。请皇上放心,请皇上明鉴。

黄道周写完自疏,精神为之宽松了下来,他又看了一遍,然后放在旁边,让其风干,装入封套中,送往福京(福州)。号令三军,迅速前行。

兵至广信。

黄道周接报,徽州城已被清兵占领。黄道周立马遣将把守马铃岭,以防清兵过岭占广信。马铃岭高入云天,为江南腰脊。岭下距离百多里就是徽州。

黄道周让站在旁边的蔡春溶传令召集将领,举行军事会议,商讨如何出兵。

大家各抒己见,意见不一。黄道周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他见赵士超没有说话,就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他一下。赵士超见将领们发言有了个间隙,就说:“我也说一下我的意见。大家刚才说得很多,我以为,我们兵士已经是一万多人了,必须分兵出击,多点扼制清兵。”

说完,赵士超看着黄道周。

黄道周整理了将领们的发言,见赵士超讲完,就说:“那好,我整理了大家的意见,就是要如何攻打清军。我以为赵中书的意见很好。我们要分兵三处,多点出兵,互为犄角。一路出江西抚州(临川),一路出婺源;一路出安徽休宁,各路军可一路继续招兵扩军,筹款筹粮。”

黄道周刚布置好各将分兵情况,这时兵士拿进一封信札。

黄道周一看,是漳浦何楷的来信,打开,浏览,大吃一惊,用手敲了一下信纸,递给蔡春溶,蔡春溶看完,传给其他人看。大家都传看了一下。黄道周沉重地说:“郑芝龙真不是人,竟然派人要谋杀何楷,还好何楷命大,只被郑芝龙派去的杀手割去了一只耳朵,朝廷内忧外患,国事不可为啊。何楷信中还说,小股清骑兵已进入福建,在漳浦一带活动。他们意欲攻取福京,我要写信回漳浦,务必派兵在盘陀岭截敌围剿,以免后患。”

黄道周提笔飞龙走凤地写完了信札,封存,寄往漳浦。遂下令出兵,自己随中军出兵婺源。

这时,门外哨兵来报:“黄大帅,来了一队军队,约有二百人,看样子不是清兵。”

黄道周道:“再探再报。”

一会儿哨兵又来报:“黄大帅, 来者是倪元璐之子倪会鼎,率家丁至广信来投。现已经在帐外等候。”

黄道周道:“有请。”

倪会鼎进入,下跪道:“晚辈倪会鼎带弟倪会覃,从弟倪会绍携家丁二百人来助阁老抗清杀敌。”

黄道周扶起倪会鼎,伤心地说:“贤侄啊,你父亲为国捐躯,真是让人敬佩啊,你又带兵来助我抗清,一家皆是我大明的忠臣啊。”

倪会鼎哭道:“阁老,晚侄要替父杀敌,替父报国恩。”

黄道周道:“甚好,你起来,就担任郎中吧。随我左右,一起抗清杀敌。”

倪会鼎的到来,让黄道周心里感到特别的温暖,他回想起与倪元璐相处的日子,他想到自己一生交的朋友皆是忠诚实在之人,皆是爱国爱民之人,感到欣慰之至。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下起了大雨,噼噼啪啪的秋雨滴在身上,有点儿冷。路泥泞不堪,黄道周的义军行军速度很慢。

参将黄奇寿的军队到达牛头岭下。牛头岭地势险峻,下临一条河,河不甚深,清澈见底,河底有小鱼儿游来游去。

黄奇寿下令休息,兵士停下原地休整。前哨来报,有清军骑兵一支离此地约有三十里地。黄奇寿对监纪许应梦道:“你稳住后军,以为支援,我引前军过河埋伏,出其不意地攻击清兵。”

许应梦道:“如此甚好。”

黄奇寿就引军过河,将士兵埋伏于河边大路两旁的树林中,义兵们伏于树林中,焦急地看着路头,希望清兵早点出现。

黄奇寿见义兵很是焦急,知道他们没经历过战斗,所以很急,就下令道:“大家要沉住气,耐心等待,不可急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露头,不准出兵,违者斩。”他的命令一下,士兵们才慢慢地静下心来,没有人敢露出头向路上张望。

士兵们在树林里干坐着,听着自己的心跳,很多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出汗了。这时他们听到了得得的马蹄声,哨兵悄悄地来到黄奇寿身边报告,敌骑已经出现。

黄奇寿点了点头。一小股骑兵,约有一百多人,出现在河边的道路上,一路慢慢地徜徉而来。黄奇寿观之,骑兵看起来个个凶悍,剃着头,丑陋无比,人人手持铁骨朵。

黄奇寿等骑兵到达一箭之地,下令:“包围他们,杀掉他们。”

义军呐喊着从树林中冲出来,把一百多骑兵分割包围了起来。清兵马匹受惊,不少骑兵从马上跌落下来,义兵如出笼的饿虎,见清兵就杀。清兵虽然被围,但并不惊慌,他们自恃是骑兵,勒住惊慌的马匹,与义军展开激战。

黄奇寿喊道:“擒贼先擒王,杀人先斩马。”

于是义兵们几人为一组,先攻击清兵的马匹,斩断马匹的脚,然后清兵一个个从马上掉下来,被义兵轻松地杀掉。

黄奇寿骑马突入军中,见一清兵手持大旗站于一旁,勒马前往,乘其不备,将其刺死,夺了大旗。大叫:“清大旗已被我夺,战士们冲啊。”

义军斗志昂扬,但是由于没有战斗经验,义兵在骑兵的冲杀下,一直往后退。

黄奇寿叫道:“杀人先杀马,四人一组,有的攻上,有的攻下,不可后退。”

义兵们又上前,但清骑兵排成列,对步兵实行冲突。义兵未及接近清兵,就被战马冲得七零八落。

在河对岸的许应梦,见黄奇寿的义兵支持不住,立马让义兵过河,前来支援,两支军队把一百多清兵分割包围,几十人围住一个清兵。

义兵们见自己占了优势,不再后退,拼力上前,有的砍马,有的杀兵,战场上喊杀声如雷。清兵大怯,拼命冲突,要突出包围圈。

很多马匹由于惊慌,乱跳,把骑兵颠下马来,义兵乘机上前,杀死清兵。其他骑兵见势不妙,拼死冲杀。义兵是步兵,被冲得乱了阵脚,清兵乘机逃出包围圈。

许应梦见状大叫:不要让贼兵逃了,分割消灭他们。

杀啊,义兵大喊“杀”声,合围上前,把一部分没有逃出的清兵又围起来。

黄奇寿叫道:“斩其马脚。”

被重新包围的清骑兵,陷入了无望生还的绝望之中,除一人满身血迹地逃出后,其余全被义兵杀死。战斗结束,清理战场,共杀死清兵八十一人,夺大旗,金印,活马五十多匹,器械八十一具,帽甲八十一件。

黄奇寿把大捷报给黄道周,义兵士气大振。

黄道周正在中军帐中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听到报捷,大喜,叫道:“首战告捷,真是天助我也。”遂写下一首七绝:六十年来事已非,翻翻覆覆少生机,老臣拼尽一腔血,会看中原万里归。

写完七绝,黄道周浑身是力,像一只充满气的孔明灯,有飞起来前去杀敌的感觉。他派人把战利品拿到各营展示,号令三军,清军是只纸老虎,只要全体将士英勇作战,必定能够打败清兵,收复大明大好河山。

义军军威大振,气壮山河。

哨兵来报:“元帅,大股清兵出现。”

黄道周一听,心中一惊,像是心弦被人弹过一般。

5.婺源河激战

黄道周听到报讯,问道:“有多少人马?”

哨兵道:“五千多人。”

黄道周看了一眼义兵。心想:敌人兵力超过我们,兵强马壮,又是骑兵。我义兵缺乏战斗经验,以少要胜多,可能性不大,既然如此,那只好忍痛割爱了。

黄道周叹了一口气,他远望前方的大森林,心中有了计谋,侧过面对蔡春溶说:“全军避入路边树林中,马解铃,人衔草,伏地避过清军。

义兵们迅速跑进森林,伏于林中,他们刚刚藏好。大股清兵就呼啸着向老森林冲过来,清兵沿着森林边的土路呼啸而去,没有半刻停留,也没有派人到森林里侦察,像是有紧急战事似的。因此没人发现森林里的秘密,义军顺利地躲过了清兵的视线。

黄道周见清兵走远,长长舒了一口气,命令全军于森林中稍作休息。战士们一坐下地,顿时鼾声大作。不管地冷,不管天寒,更不管有无敌兵来袭了。

蔡春溶摆出笔墨纸砚,把捷表写完,递给黄道周。

黄道周想到出兵以来的艰难,士兵缺乏实战经验,作战能力差,无兵可调遣,无援兵可作保障。于是又写下了以下的文字。臣如一贫困的孩子,心血皮骨全消磨殆尽,时时要割股疗亲,向东邻乞汤,向西邻乞肉,臣今存兵不过四营,共1500多人,马不过十匹,无高国之鼓、九合之助。而欲以樽俎仁义坐收其功,真是被韦跗君子所嘲笑。陛下关注危疆,应速选择一个能臣担当总督,或让巡抚徐世荫、布政徐应秋联络本地军队,迅速出兵,接理军务,不要让国家蒙受羞耻,臣自当尽力,死而后已。

赵士超、徐孚远等九人,在牛头岭大捷中立功,请求封赏。

黄道周写完,让蔡春溶派快骑送往福京。

三军向婺源行进,由于缺少粮草,行军速度缓慢。黄道周又让监纪王纲写信约海口参将董寿庚率乡众800余人为接应,又约婺源旧副总游麟等率义勇100余人佐助他。

两路义军如期到达。由于清兵人多而强悍,黄道周决定针对小股清兵,以奇袭为主,围而杀,逐个消灭清军的有生力量。再利用夜间,进行夜袭,杀敌于不备。几次出兵,都取得胜利,义军热情高涨起来了,跃跃欲战,很多将领时时请求出战。

黄道周决定与清兵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作战。他让董寿庚、游麟的义勇军为奇兵,专事奇袭。每个人把自己的被子绑在胸前,当作盾牌,以抵清军利箭。义军在婺源河边列阵,与清兵大股军队相遇。

黄道周下令擂鼓,鼓声刚落,清兵一员大将站出列来说话,清兵大将说:“前面可是黄阁老的军队,我们元帅说了,只要黄阁老能够接受招安,必会以高官厚爵厚待阁老。”黄道周藏于中军,不答,他见这大将说得投入,没有提防,暗下命令道:“擒贼先擒王,每个大将把铳对准清军大将,开枪射击。”游击李芬当先发铳,杀死清军站出阵来说话的大将,两军喊叫着厮杀,兵与兵很快地绞在一起,兵器的撞击声,马的嘶叫声,战士的喊杀声混合成一曲沉重的曲子,清兵搭箭射杀义军,义军把被子绑在胸前,所以箭射不进去,义军战士见清兵的箭射不进去,就直往前冲杀,清兵被冲得往后退却。

清兵统帅见状,让步兵退后,调骑兵冲杀义军。战斗很惨烈,婺源河上空嘶叫声一片,被杀死的战士倒在河边,河水也被染红了。但河水却不理睬这一切,只顾潺潺地向东流去,对两军的厮撕杀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

义军将领翁良松、李纯骑着战马,身先士卒,杀入清军中,专找清军大将厮杀,两人勇不可挡,各缠住清兵一员大将,李纯手执长矛,一个鹰击长空,把清兵一个把总刺死于马下。翁良松手执大刀,也缠住一清兵将领,几个回合的厮杀,翁良松拍马后跑,清将执长戟追击,翁良松大喊一声,一个回马刀,将敌将的头颅砍下。

李纯奋力向前,突然听到一声箭响,一飞箭朝他飞过来,李纯头一偏,躲避不及,箭射中他的口,他的两颗门牙被射落。李纯气愤不过,拔出箭,满口鲜血直流,他不顾自己的伤情,叫骂着追上前去,挺枪大喊一声,把那射他的清兵一矛刺于马下。

清兵多是骑兵,在战斗中慢慢占了上风。黄道周见状,把信旗一挥,埋伏在左边的董寿庚奇兵冲出,清兵惊慌失措,被义军冲杀得七零八落。义军战士英勇地杀入清兵队伍中,与清兵厮杀成一团,参将王加封是个力大无比的大将,他冲入敌阵中,喊杀声不停,像入无人之境,越杀越勇,手杀数十个敌人,像砍瓜切菜般轻松。清兵见此,又有数十人围过来,只围不打,一起搭箭射他,王加封抡起大刀挡箭,但由于人多,箭多,挡不及,被射死。王加封像只刺猬,满身全是箭。董寿庚见王加封被围,奋力冲杀,向王加封靠拢,企图救他。但清兵看出他的目的,团团将其围住,不让他有余力去救王加封。

黄道周见清兵杀不退,又损失了一员大将,又挥动信旗,埋伏在右边的游麟义勇奇兵又冲杀出来,喊杀声震天,擂鼓动地。士气高仰的义军把清兵冲得晕头转向的,清兵大惧,不知道有多少援兵到来,惊慌失措,无心再战,纷纷掉头就逃。

黄道周下令追击,义军在后追击,游击李忠远冲得太猛,不慎落入清兵的包围之中,马失前蹄,从马上坠落下来,被生擒。黄道周见状,知晓战士们筋疲力尽,赶忙下令鸣金收兵。

此次战斗,黄道周的义军以较小的代价取得较大的胜利,义军死伤30多人,斩杀清兵300多人,获马匹8匹。又是一次大胜利。

黄道周犒赏三军,并飞信福京,向隆武皇帝报捷。

6.信州争夺战

义军继续前进,军队信心十足,来到信州(江西上饶),见信州已破,信州总兵张天禄已降清,黄道周驻营信州城外,派暗哨了解信州城内的情况。

暗哨了解到城内并无清兵进入,只有张天禄的原来部队,只是变了旗号而已。

黄道周得报,心中有了主意,决定智取信州。他集中大将,把如何智取信州嘱咐了一番,然后准备全军拔营离开信州城下。

张天禄见黄道周军营里在做拔营而走的准备,很高兴,知他兵力不足,不敢攻城。于是就修书一封给黄道周,劝他归顺大清享受高官厚禄,免作刀下之鬼。

黄道周看完张天禄的来信,把其递给蔡春溶,蔡春溶看后,道:“张天禄这软骨头,真是恬不知耻。”黄道周冷笑一声:“国家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软骨头,才会败得如此之快。”遂提笔写道:“你不顾大义,失节降清,现给你机会,快快开城投降,及时回心转意,为国效力,我不与你计较,若等到城破,必然千刀万剐了你。”

黄道周又对张天禄的信使道:“我军由于粮草不济,故要退兵去征集粮草,不久将回来取张天禄的狗头。你告诉他,赶快投降才是上策。”

张天禄的信使回去,把情况汇报了,张天禄笑而不言,他打开黄道周的书信,浏览了一下,笑着对属下说:“黄道周真是撞到南墙不回头,死顽固,看来他要做鱼死网破之斗了,那是必死无疑噢。”

属下们个个露出嘲笑的神情。张天禄把黄道周的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义兵退走到十五里外,又安营驻兵。张天禄的探兵回报:“明兵由于缺乏粮草,军队无斗志,所以撤走了。”

张天禄笑道:“黄道周无非是只纸老虎,不足畏惧,全军战士好好把守各门,以防明军偷袭。”

义兵撤兵第二天,信州城门外,三三两两进城做买卖的小贩要进城,清兵盘查很严,经过仔细的盘查后才一个个地放进城内。

进了城的各色商贩,有的挑着菜,有的推着粮车,有的拉着牲口,有的挑着鸡,各自匆匆忙忙地向信州四个城门散去。城里一片安宁、平和景象,老百姓似乎没有兵临城下的恐慌,每个人还是照常出门,大概是因为听到义兵开走的消息吧。

义兵大营,黄道周接到哨报,一切按计划进行,他放下心,召集大将议事,商定如何攻打信州城的细节。

三更时分,黄家军造饭,四更全军开拔,人不歇脚,马不停蹄,直奔信州城下。

黄家军兵分三路,来到了信州城下,悄悄地围住三个城门。信州城还沉浸于睡梦中,全城静悄悄的。黄道周下令发鸟叫信号,三城信号一时齐响。一声长长的鸟叫声过后,只见城门楼下火起,刀枪的撞击声传来,随之大门吱啊一声沉重地打开了,吊桥放了下来,黄道周下令进城,义兵如下山的猛虎冲入城中,城墙上把守的清兵,见城池破了,纷纷逃走,逃不掉的,也就放下手中的武器,向义兵投降。

原来,黄道周命令义兵化装成小贩,将武器藏于草堆之中,混进城内,三十多个义兵顺利地进入城里,分三个城门而去,潜伏下来当内应,攻城时,他们杀死守城门的清兵,迅速打开了三个城门,放义兵进城。

总兵府里。张天禄正搂着刚纳的姨太太睡得正香,忽听到外面侍兵着急地敲着房门,叫道:“大人,快走,黄道周的军队攻入城了,正在向总兵府冲来。”

张天禄穿着裤衩从床上滚下来,姨太太说:“不是说撤兵了,怎么又攻进来了。”

张天禄喊道:“不快点,连命都没了。”

姨太太也不顾穿着,赶紧抱起首饰盒,和张天禄一起赤脚奔出大厅。侍兵叫道:“大人,马在后门。”

张天禄忙掉头往后门跑,姨太太边跑边喊脚疼。

张天禄气得大声说:“再喊疼,跑不掉,头断了就不疼了。”姨太太也就停声了,二人跑到后门,上了马,匆匆向北门逃去。

张天禄披头散发,逃出北门,他庆幸地想:感谢黄道周,北门没派兵攻打。

张天禄从北门逃走,义兵占领了信州城,城里百姓一个个在门前摆起香案,欢迎义兵进城,黄道周下令三军:进城对百姓要秋毫无犯,若有抢劫者斩,强奸民妇者斩。私闯民宅者斩。有这三条铁律,黄道周的义兵进城后,老百姓也无恐慌之心,反而夹道欢迎。

黄道周看着义兵又累又饥,而军中粮草缺乏,不由得痛苦不堪,他担心会兵变,于是坐在马上,对着义兵们说:“我们为了仁义,为了国家,自愿来抗击清兵,本是抱着为国捐躯之志,现在粮草缺乏,战斗极为的艰难,大家与我同心,我已派人去运粮了。”

饥兵一听,心稍安,各自于城中找水喝,有的让百姓拉到家里吃饭。百姓因黄道周的军队是仁义之师,进城后对百姓秋毫无犯,知道军中无粮,纷纷自动把家中不多的粮食献给义兵战士们充饥,军中缺粮危机才稍有缓解。

黄道周又从总兵府库得到一些粮草,信州城内,张天禄留下的粮食不多,最多也只能够不饥不饱地撑个三四天,黄道周还是不得不派人去征粮。

黄道周把诸事安排妥当。哨兵来报,傅洛的军队在二十里外向信州奔来。黄道周立即分派士兵把守四城门,让赖继谨守东门,赵士超守南门,毛玉洁守西门,蔡春溶守北门。

黄道周布置完,感觉人极度的疲倦,他闭上了眼睛,在元帅椅上睡着了。

且说张天禄如丧家之犬,快马直奔出北门,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意刚奔了二十里,就撞上了清兵大部队。张天禄仿佛找到了爹娘,心中有种委屈感。

张天禄下了马,伏在贝勒傅洛的马下。傅洛低头问道:“将军何故如此狼狈?”

张天禄据实禀报说:“义兵英勇善战,黄道周善用谋略,派兵混进城内,里应外合,因而丢弃了信州城。”

傅洛听完不爽,大骂:“堂堂总兵,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偷袭了,失了城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我大清兵马众多,兵强马壮,何惧黄道周几千游兵散勇。真是酒囊饭袋。”

说完,用长鞭抽了一下张天禄的背,下令军队加速向信州进军,丢下张天禄和姨太太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跪着。傅洛走后,张天禄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上了马跟在军队的后面。垂头丧气地走着,他担心傅洛会杀他的头,又不敢离开军队,因而也就提着心吊着胆地跟在军队后面,像一只斗败的斗鸡。

当天傍晚,清兵飞奔到达信州城下,包围了信州城,如铁桶般。

傅洛召来了张天禄,对他说:“你写封劝降书给黄道周,派人送去,劝他开城受降,给他高官厚禄,不然城破,将玉石俱焚。”张天禄战战兢兢地说:“我给他写过了,他不理我。”

傅洛说:“再写。”张天禄就再给黄道周写了一封信。黄道周接信,见信上所言,冷笑着撕破了信,对信使说:“你回去告诉傅洛小儿,让他死了这条心,我黄道周自从出兵后,就把富贵生死抛之脑后了。”

信使回去告诉傅洛,傅洛很生气,骂道:“黄道周不知死活,给脸不要脸,攻城,城破了,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清军开始攻城,他们架起云梯,迅速地往上爬,有的用长钩绳索勾住城墙,沿着城墙往上攀。”

黄道周下令用铁叉把云梯推下,又让士兵用刀把铁钩砍断。城下清兵大量地堆积,如绿头苍蝇找到了甜食,争着要分享,嘤嘤嗡嗡的。黄道周又命士兵往下扔滚石,把士兵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往下倒。清兵在城下鬼哭狼嚎的,有的被石头砸倒在地,有的被滚烫的水烫得遍地翻滚,哭爹叫娘。

清兵的第一轮猛攻被打败了,一下子清兵就没了锐气,他们围着城安营扎寨。准备改天再围攻。

城墙周围飘着白烟,黄道周骑着马把四个城门巡视了一遍,看到许多战士因受不了饥饿,躺倒在城垛下,面黄肌瘦,有气无力。黄道周一问,每个人只分到一碗稀粥,军中已接近断粮。

见恶战后的战士无粥可吃,黄道周心里很难受,他含着眼泪看着躺在城垛下衣着单薄的战士,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这时,一个战士端来了一碗粥,说道:“元帅,你整天粒米未进,这是战士们分剩的一碗粥,您解解饥吧。”

黄道周看着手如枯木的战士,说:“你把这分给战士们喝了吧,他们喝了好有力气杀敌。”

战士说:“元帅,您喝了吧,您不吃不喝,怎么有力气带领我们杀敌,恢复大明江山呢。”

黄道周不喝,蔡春溶和其他战士一起跪下,请求他喝下粥。

“怎么让我占战士们的伙食呢,起来吧,我喝就是了。”黄道周接过战士递给他的碗,从旁边拿来四只碗,把一碗粥分成五碗,然后自己把剩下的一口粥倒进嘴里,端起一只碗,来到一个倒在地上闭着眼休息的战士面前,蹲下身,叫醒了战士,说:“把这粥给喝了吧,好有力杀敌。”

战士说:“元帅,您喝吧,我们都喝过了。”

黄道周把碗送到战士嘴边,战士饥渴般地把粥一口喝光,又接过黄道周的碗,把碗里的汤用舌头舔干净。

黄道周见此,不由别过脸去,两串泪滴了下来。

他又把其他三个碗端给三个战士喝。等他们都喝完了。黄道周大声说:“义士们为义而战,不计得失,精神可嘉。我黄道周给你们鞠躬了。”说完,黄道周三鞠躬。

战士们忙都站起来,回了鞠躬,一齐喊道:“元帅,您受累了,我们永远跟着您。”

黄道周的泪又流了下来,他为战士们忠心耿耿的精神所感动,又为不能让战士们吃饱饭而内疚,这是多么好的兵啊,我要好好地保护他们,不能让他们牺牲,他们是民族的脊梁啊。黄道周心里暗暗地想。

黄道周转过头对蔡春溶说:“内弟,你看,是不是你冲出重围到抚州搬取援兵,援兵一来,我们内外夹击,打退清兵。”蔡春溶答道:“好,我连夜出城去求援。”

蔡春溶连夜从城上坠下城,悄悄地到抚州求援。

第二天,天一亮,清兵造过饭,又开始攻城。黄道周手持利剑,与战士们一起在城楼上抗击敌人,清兵攻了两个时辰,攻不下来。忽儿停止攻击,随之,一根利箭射上来,箭上拴一书信。士兵把箭拾起来,解下信,禀报道:“元帅,清兵的书信。”

黄道周接过,展开一看,又是手下败将张天禄的劝降信。黄道周见张天禄要进城来劝降。深思一下,笑道:“也好,让他来,吓吓他,也乘机让兵士们休息,以等待援军。”

黄道周就下令从城上放下一个坐篮,张天禄坐在坐篮上,摇摇晃晃地被吊了上来。张天禄坐在吊篮里,提心吊胆的,他想:要是上去,半途被箭射死在篮中,或被黄道周一刀给杀了,岂不是自投罗网。随之又想: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黄道周不会那么傻。我是不会死的,我是不会死的,他不断地用这话安慰自己。

篮子吊上城,张天禄从篮子里颤颤地出来,他看到城上,义兵们威严地站立着,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张天禄看了一眼,身子矮了一半,低下头,在义兵的引导下,来到城楼。一进门,旁边两列士兵森严肃立。一个个威武勇猛,怒目而视。张天禄见了,不由得屈身小步快走进去。走到黄道周面前,抬头见黄道周坐于元帅椅上,仙风道骨,儒雅威严。他上前作揖:“黄阁老,别来无恙。”

两边义兵怒喊:“叛将张天禄,跪下。”声音如巨雷。

张天禄双脚一软,不由得跪倒在黄道周面前。

黄道周道:“张天禄,你这个软骨头,你是不是要重归大明,我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张天禄浑身颤抖,牙齿上下打仗,他故作镇静地说:“阁老,清兵,如铁桶般,把信州城围住,您,归顺吧。贝勒傅洛说了,您若降,给一品官,食俸一万户,子孙荫三代。”

义兵怒喊:“宰了这叛贼。张天禄浑身抖得如筛子筛东西一样,冷汗刷刷地直往下流。”

义兵喊声一停,张天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颤声说:“黄阁老,这是顺天应时,天命所归啊,请您三思。”

黄道周哈哈大笑,笑完,手扶宝剑。

张天禄一见他手扶宝剑,吓得面没了血色,衣服抖动着。

黄道周道:“张天禄,你这逆贼,你行的是逆天命之事,杀你一百次都不解恨,今日,留你一条狗命,告诉傅洛,我要取他项上狗头,为死难的将士,报仇雪恨。你死罪可饶,活罪难免,给他脸上留个记号,去掉一只耳朵,让他知道当逆贼是什么滋味。”

义兵上前,抓住张天禄,在他的脸上刺了个“犬”字,张天禄痛得如杀猪般地嚎叫,裤子全尿湿了,尿水往下直滴。又被切去一只耳朵,鲜血直流,义兵扔给他个破布,他用破布捂住流血的耳朵,干嚎着。

张天禄被扔进吊篮,吊到城下,他哭着趴在地上,把黄道周的话告诉傅洛,又说:“王爷,你要给小人做主啊,你看黄道周把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傅洛细看张天禄,见其脸上被刺了个“犬”字,又没了耳朵,很好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只得闭着嘴,强把笑吞进肚子里。他挥了一下手,大骂道:“黄道周,不知好歹的犟老头,我要让他身首异处,为你报仇雪恨,攻城。”

清兵又开始攻城。鼓声震天,城楼上歇着的数只麻雀被惊得扑腾一下飞上了天,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激战数个时辰,两方互有死伤,城上城下躺着很多尸体。鼓声依然不断地擂着,义军擂鼓的鼓手已经换了六个了,所以鼓声仍然很响亮的。鼓手并没有手酸的情况。他赤着膊,身子像是浸过水似的,直往下流着大滴的汗水,零散的头发贴在面上,像一条条引水小渠,往下滴着水,滴在鼓上,也发出澎澎的声音,给发烫的鼓面降起温来。

拉锯战难解难分。黄道周手持宝剑,站于城楼上,剑上全是鲜红的血。亲随拿来一封书信,大声说:“元帅,夫人来信。”

黄道周接过书信,打开,稍作浏览,大喜。

黄道周大声喊道:“夫人来信鼓军威,义士们,夫人信中说:你们是英雄豪杰,她为你们的义举自豪,为你们的英勇善战叫好,她说恨不得飞到战场,为你们擂鼓助威。将士们,多杀敌,多立功。”

义兵们听到这些话,不由得齐声喊:“杀啊。”

喊杀声让正在攻城的清兵们个个愣住了,有的怕了,掉下城摔死了。义兵们的士气被重新鼓起来,战斗进入白热化。

清兵推来了红衣大炮,开始用炮轰击城墙。黄道周让士兵们避开炮轰,等炮声停了再上城战斗。清兵的大炮轰了半个时辰,没有把城墙轰倒,就停止了轰击,改为攻城。夺城之战拉来锯去,像是锯坚实的大圆木一样,怎么也攻下下。

临近中午,清兵后方喊杀声不断,城下清兵阵脚大乱,爬在云梯上的清兵见状,纷纷往下爬。

义军见城外喊杀声不断,士气大振。清兵不再攻城,在云梯上的,纷纷往后退,有的由于紧张,从云梯上掉了下去,城下的清兵则纷纷往后跑,边跑边叫嚷:“援兵来了,我们被包围了,快跑啊。”

黄道周知道援兵已经到,传令三军,出城夹击敌人。

义军打开城门,杀出城去。清兵被两面夹击,无心作战,各自逃命,溃不成军。义兵士气倍增,杀得性起,大喊大叫,如愤怒的海涛,清兵吓得惊慌失措,四散逃命。旗帜、盔甲、刀枪丢弃遍地。

黄道周骑着白马,冲锋在前,他杀入敌阵中,义兵们跟随其左右,左冲右突,清兵只顾逃命,无心恋战。义兵如赶鸭似的,追赶着逃命的清兵,清兵败退而去,如大退潮的海水一般,一下子泄得光光的。

黄道周下令鸣金收兵。清理战场,此次战斗缴获清兵很多的粮草,杀死清兵五百多人。黄道周收兵入信州城。

傅洛兵败,逃往婺源城。……

7.星星之火

花开两枝,话分两头。

且说清朝大军进入福建,势如破竹,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左右摇摆的心咚的一声稳定下来,他顺势率领部下投降清廷。

郑成功跪在父亲面前,大哭着劝谏:“阿爸,不可降清,降则自取灭亡。”

郑芝龙呵斥道:“你这小儿,这是大势所趋,阿爸是顺乎天命,我们不可逆天而行嘛。逆天而行,必然自取灭亡啊。”

郑成功道:“阿爸,黄道周黄阁老北上抗清前曾交代,我家族在福建是强劲之族,清廷不会真心让我们投降的,他们会灭了我族的,灭了我族,清廷在福建自然就安宁,他们不会真心让我们投降的。”

“你这小儿,真是不懂事,他们怎么会言而无信呢,洪承畴不是一品官当得好好的吗?王铎不是过得逍遥自在的吗?钱谦益不也生活得悠闲自得吗?”

郑成功拖着父亲郑芝龙的袍子,哀求说:“父亲,你就听小儿一回吧。不然你会后悔的。”郑芝龙不听,一脚把郑成功踢倒在地,转身上马,只身前往京师降清。

郑芝龙降清后,清廷如郑成功所料,不讲信用,当郑芝龙北上京师之时,清军掠劫了郑家,见到女人就抓去强暴,郑成功母亲田川氏也被抓,为免受侮辱,田川氏刺腹自尽了。

郑芝龙在北京闻知南安家中被抄,悔愧不及。痛哭地擂桌嚎叫。

郑成功闻知,痛哭不已,誓师抗清。

隆武帝朱聿键听从郑成功的建议,移兵延平府,郑成功遂向隆武帝上“延平条陈”:据险控扼、拣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

隆武帝看完郑成功的奏折,叹为奇策,封郑成功为“忠孝伯”,赐尚方宝剑,挂“招讨大将军”,全力抗清。

郑成功驻军延平,设指挥营,水师训练营,巡守延平府,及闽浙赣边关。在延平闽江与清军战斗,清兵强悍,郑军战败。郑成功想起老师黄道周交代,遂带兵南下,至金门、厦门。

郑成功军队切断海上通道,控制住金门、厦门,屯兵在厦门岛与鼓浪屿。郑成功听着浩荡的海涛声,回忆起恩师黄道周北上抗清前的那席推心置腹的话语,感叹老师预事的神奇。郑成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面对滔滔大海,他大声喊道:“生子应像孙仲谋,做人当如黄道周。”

郑成功得报父亲郑芝龙在京师被杀,南安祖坟被清兵所掘。清廷实行海禁,郑成功得不到应有的粮食供应,国仇家恨交困,他记起恩师黄道周的话:台湾是个进退皆可的要地。

郑成功进行充分的准备,出兵台湾,收复了被荷兰红毛番占领了38年之久的台湾。

安抚之事完毕,郑成功说:“我终于有了个安身之地,并可传于子孙后代了。”

大将们一个个欢喜不已。郑成功思念恩师黄道周所出之谋,感恩戴德。在台湾建造晋德宫,雕塑黄道周塑像,供奉黄道周,称助顺将军,树立黄道周传碑,以高扬黄道周高尚节义,鼓励全军将士不忘恢复大明大业……

再说漳浦县铜山所苦菜寺,道宗禅师在寺里闭门参禅。

一夜,他忽然梦见自己开天眼,天眼里坐着一尊佛,金佛金光闪闪,双手合十说:“修身成心佛,天地汇灾难,普度救众生。”

说完,佛腾云而去,天眼再合。

道宗禅师梦醒,顿悟禅理。

道宗禅师遂积极进行地下活动,秘密筹备天地会。在铜山所铜陵九仙岩长林寺,他会同黄道周的好友卢若腾、张士良、学生张天维等人,秘密创建了以“抗清复明•一片利人”为宗旨的民间秘密社团“天地会”,开始了“抗清复明”的活动,并传播到台湾。“天地会”奉黄道周为教父,以他的精神号召教会,“抗清复明、还我河山”。“天地会”的抗清之火像山林之火一样,迅速在闽粤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