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和曹植的诗一起
走进我的童年的村庄
一座石磨压成的村庄
扁扁的村庄 福州往东两百公里
有廊桥跨过河面
木杵敲在青石板上
水车在不远处转动
至今还有炊烟袅袅飘荡
在晚霞惆怅的天空下
洇成了一朵朵青灰色的大牡丹
回旋的山道上，我看见农夫
驮着柴禾蹒跚走来
我的乳娘很老了，还是和四十年前一样
站在土屋前等着她的心上人 身上
依旧穿着那件海昌蓝的布衫
村口，风居住在这里
五棵千年的云杉树居住在这里
清冽的溪流上漂着菜叶和草根
绕过这里时会停顿一下
然后流向了被叫做九龙漈的地方
流水就在那里跌落悬崖
跌成了一个景区
于是每年有数十万人去那观光
人们去瀑布前戏耍照相
谁也看不到那飞溅的水花闪烁着泪光
没有人会在这里停留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老杉插入云霄的的躯干
没人会留意我的乳娘 今夜
再也等不到她的心上人了
她的眼神熄灭了最后一缕忧伤
老杉
因为它固执地站着 因为它遮住了视线
因为它总把思想像老皮一样揭开
你看到真实的肉
年轮上还刻着刀痕
还淌着血
因为它唤起人们对久远岁月的怀念
它碰撞到了狂野的天风
却把根扎得更紧
它让乌鸦在枝头经营 攀援的花
恣意缠绕着开放
稀疏的叶片拍打着云朵
时空远隔的心映照星辰
因为它让所有的斧手颤栗
还因为它是老杉 依然
长出新生的绿芽
风声
风总是无病呻吟的到来
原本平息下来的心事
像荒草一样凌乱
那一排的屋子 和季节无关
和共用一个石磨无关
和你的心情无关
门前的龙颈老槐树
刻上了数枚铜板
暮色里的村庄静得让你想哭
风的声音老在槐树周围盘旋
或远或近 不过一丈距离
那声音好似是你在哭
好似是铜板的在哭
好似槐树的悲泣
我童年生活的小镇叫七步，福州往东200多公里，是飞珠溅玉、气势磅礴的九龙漈风景区的上游。村口有五棵老杉树，每棵要三到五人才能合抱，树龄据说在五百年以上，枝干依然健拔苍劲，直刺云天。簇拥它的是片三亩见方的杂树丛。
这片丛林和那突兀拔起的云杉像一个用树冠和跳动的光线构筑起来的大教堂，特别是下雨的时候和午后的宁静中，那时我童年生活的乐园。孩子对世界的认识天然具备游戏的特质，就在这里漫卷了我少时伙伴心灵的春风秋雨，当我们欣然跃动时树也摇曳多姿，沉思静默时树也默默无语，对树而歌时树也和拍协韵，人与树沛然化为一体。那时候，这个贫瘠的山村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山，村民们很多是以砍柴禾烧木炭为生，杯口粗的灌木已然绝迹。可和我家近在咫尺的地方却留下如此蓊郁葱茏的去处，而能将自然的净地保留这么完好，完全是因为种种关于它们的神秘传说。我看到其中一棵云杉的根茎处有一处被大斧凿过的豁口，老辈人告诉我说，那是解放初修公路到这，有人想砍去这几棵大树，结果大斧落处雷鸣电闪，树的伤口处流出了鲜红的液汁来，伐木工的手颤抖了，当晚，斧手暴毙于一种怪病。这传说极具威慑力，以至于在文革破四旧期间也没有胆大妄为者敢触犯这几棵"神树"和这片"风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