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濬刚刚继位,正好达到大婚的年龄,他开始准备建立自己的后宫,依照古制,他要选择一位皇后,跟皇帝相对;左右昭仪,跟丞相相当;三位夫人,跟三公相当;九位嫔妃,跟九卿相当,这九位嫔妃还要分上三嫔和下六嫔;二十七世妇,跟从三品官相当;八十一御女,跟正四品官相当。
赫连太皇太后为了拓跋濬的后宫之事,专门主持选秀,平城谁家有适龄少女都要参加,这其中有三个贵族少女一入宫就是上三嫔,她们便是冯淑仪、乙郦华、李胜适。下六嫔是沮渠可人、于仙姬、李雪妃、曹莲英、悦琳琳、玄筱鱼。源贺本来也要推荐自己的女儿钦文姬辰入宫的,却遭到了夫人乞伏缦卿的反对,她认为与其让女儿入宫和众女共侍一夫,追寻那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还不如让女儿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过普通人的生活来得幸福,源贺听了只好作罢。
上三嫔中的冯淑仪就是冯朗的女儿,当年她的父亲被控谋反被斩首后,她就被源贺接到宫里跟着她的姑姑左昭仪冯霖长大,她因为身处复杂的宫中,从小擅长察言观色,自己又生得聪明伶俐,深得拓跋濬的乳母常纨喜欢,魏国子贵母死的制度,让拓跋濬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生母,后来是常纨把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拓跋濬一登基,常纨就被封为了保太后,当然冯淑仪被封为嫔,也跟源贺在暗中支持有关。
乙郦华是大将军乙浑的女儿,由于乙家一直跟拓跋晃家关系紧密,拓跋濬跟乙郦华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二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只不过乙郦华有点刁蛮。
李胜适是顿丘公李峻的妹妹,她的父亲李方叔早已过世,虽然她的背景最小,但是却生得天生丽质,又温柔贤惠,深得拓跋濬喜爱。
六嫔中的沮渠可人是沮渠牧犍和武威公主的女儿,于仙姬是于阗国王尉迟秋仁的女儿,李雪妃、曹莲英、悦琳琳、玄筱鱼也都出生官宦家庭。
皇后、昭仪、夫人的位置暂时空缺,要从这些嫔妃、世妇、御女中选,后宫的位置一如朝廷,要一步步往上升。
刚入宫的时候,她们还都是十来岁的豆蔻少女,虽然冯淑仪伶俐,乙郦华刁蛮,李胜适害羞,总体上还都是天真烂漫的。她们经常在皇宫中一起游玩,根本不知道后宫的险恶。
拓跋濬对这三个嫔妃最是宠爱,所以三人很快就晋升为夫人,他会轮流让她们侍寝。后来拓跋濬慢慢地感觉到,乙郦华只喜欢整天在宫闱中吃喝玩乐,李胜适则喜欢乖乖地做着女人的分内事,只有冯淑仪跟自己心心相印,冯淑仪常常陪伴他批阅奏折,还愿意骑马陪他到郊外去打猎。
库莫奚人给大魏献了一匹有角的马,拓跋濬以为是神马,为了试试这匹马的勇气和速度,他就骑着这匹马跟冯淑仪到虎园去打猎。拓跋濬骑在马上连射了三只老虎,冯淑仪的马却被一只老虎惊吓到了,在园子里狂奔,眼看冯淑仪就要落马,拓跋濬赶忙策马上前,跟她的马并排前进,最后猛然一拉,将冯淑仪拉到了自己的马上,这次总算化险为夷。当冯淑仪从惊吓中平复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倒在了拓跋濬的怀里,冯淑仪想要挣脱,却被拓跋濬给紧紧地抱住了,二人同骑在神马上,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事后,拓跋濬取出一对玉钩带,一阴一阳,阳玉钩带上刻着长毋,阴玉钩带上刻着相忘,合起来就是长毋相忘,长相厮守的意思,他把阳的挂在自己腰间,把阴的挂在冯淑仪腰间。冯淑仪说:“陛下三宫六院有一百二十个女人,怎么会跟我长毋相忘。”拓跋濬说:“朝廷有一百二十个官员,后宫也要有一百二十个女官,这样才阴阳协调。但是大魏只有一个皇帝,必然只有一个皇后。”冯淑仪把玉钩带放在手里端详,憧憬着他们的美好生活。
在其他王朝,谁要是先怀孕就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在北魏却不同,因为这意味着她将会被赐死。北魏的子贵母死制度,从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就已经开始实行了。在过去,拓跋部的大权经常被强大的母族所把持,拓跋珪在统一拓跋部的时候,先后通过战争,统一了母族贺兰部、妻族独孤部、祖母族慕容部。拓跋珪立国后,他想起了汉武帝刘彻的做法,在宠妃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被立为太子后,他就赐死了钩弋夫人,在拓跋嗣被立为太子后,他就赐死了刘皇后,配享到太庙。从此子贵母死的制度就成为了北魏的惯例,北魏历代君王拓跋嗣、拓跋焘、拓跋晃都是这样,从小生母被处死,由乳母养大。
在后宫中,李胜适最先怀了孕,她虽然知道子贵母死的制度,但是还是以欣喜的姿态迎接自己的孩子。九个月后,孩子降生了,拓跋濬为他取名拓跋弘,大赦天下,改元兴光。李胜适把孩子一天天养大,在拓跋弘三岁的时候,有朝臣提醒拓跋濬说:“国家不可一日无储君,应该早立太子。”最后众臣议定立长子拓跋弘为太子。既然要立拓跋弘为太子,就又有朝臣提醒拓跋濬:“子贵母死是道武皇帝立的,为的是不让外戚干政。”拓跋濬虽然舍不得李胜适,但是这是祖先传下来的制度,他不敢不从,最后只好咬牙同意。
当召令传到李胜适的宫中,她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的儿子会是未来的皇帝,悲的是明天她就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李胜适领死前,几次三番向乳母交代拓跋弘的习惯,她还多次亲吻拓跋弘,一遍一遍地看着他,牙牙学语的拓跋弘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头发,迟迟不肯放手。
门外站着执行的太监,他们已经三次催促李胜适,李胜适最后哭着离开了自己的孩子,她在宫殿中带着恨意以白绫上吊而死,当时宫里许多人都为她流下了眼泪。李胜适死后,她的哥哥顿丘公被封为了顿丘王,李胜适被厚葬在了金陵。
乙郦华后来也怀孕了,她生下河间王拓跋若,冯淑仪却选择养育拓跋弘,待他如同自己亲生的儿子。其他嫔妃也陆续怀孕,沮渠可人生下齐郡王拓拔简,李雪妃生下拓跋长乐,曹莲英生下广川王拓跋略,悦琳琳生下安丰王拓跋猛,玄筱鱼生下韩王拓跋安平。
就算冯淑仪没有为皇上诞下龙子龙女,但最早显示出皇后风范的却是她。那天众妃嫔都在赫连太皇太后寝宫外,突然宫殿失火,其他妃嫔都吓得四处奔逃,只有冯淑仪闯入宫中,把熟睡的太皇太后扶了出来,等到救援的人赶来,整个宫殿已经不可挽救,幸好冯淑仪临危不惧,才救了太皇太后一命。这件事让她获得了赫连太皇太后的交口称赞。
乙郦华对此非常嫉妒,她一直想方设法想要陷害冯淑仪。看到冯淑仪认养拓跋弘,她逢人就说:“冯淑仪不知道怎么养的太子,太子经常在半夜哭泣,不知道是不是遭她虐待。”跟她亲近的李雪妃说:“那能好吗?又不是亲生的。”乙郦华说:“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能拿太子出气啊。”李雪妃说:“她还要做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我看到就想吐。”
这些话被跟冯淑仪亲近的玄筱鱼听到了,她便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冯淑仪,冯淑仪却笑着说:“风言风语总会有的,不要当真。”玄筱鱼说:“你可真是大度,要是我,早就过去跟她们对骂了!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姐姐可要当心她们在背后使坏。”冯淑仪说:“大家都是女人,她们总不至于置我于死地吧!”玄筱鱼说:“姐姐,你还别说!上次就因为陛下宠幸了一个御女,乙郦华嫉妒心起,就找了个借口,将那个御女杀了。”
这天正是盛夏,屋外的知了在拼命叫着,许多人都在午休。乙郦华带着自己的女儿经过冯淑仪的寝宫,拓跋弘在睡觉,她就上前去假意嬉戏,看到周围没人,伸手就要掐拓跋弘。这时玄筱鱼刚好来找冯淑仪,乙郦华才没有得手,可是却把拓跋弘惊醒了,拓跋弘在小床上拼命地哭。乙郦华看到玄筱鱼,缓过脸色,随便跟她闲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冯淑仪听到拓跋弘的哭声,赶忙从外面回来,冯淑仪说:“怎么回事?我刚喂他吃过东西,怎么又哭了。”玄筱鱼说:“刚才我看到乙郦华慌慌张张的,我怀疑她是要害太子,你可要小心。”冯淑仪听了不敢再大意,她开始提防起来。
而让冯淑仪没想到的是,悲剧却发生在了玄筱鱼身上。那天玄筱鱼发现自己的儿子拓跋安平上吐下泻,没等太医过来就已经死了。玄筱鱼问奴婢,有人说见乙郦华来过,乙郦华却坚持说自己没有出过房间,她的奴婢也都为她打掩护。这事闹到了赫连太皇皇后那里,因为找不到乙郦华作案的证据,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玄筱鱼的孩子死后,她开始变得神情恍惚,任凭冯淑仪怎么劝都无用,玄筱鱼不久就郁郁而终了。冯淑仪知道是自己连累了玄筱鱼,她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要打败乙郦华,为玄筱鱼和她的孩子报仇。
逢年过节拓跋濬都会给后宫妃嫔们赏赐,给冯淑仪和乙郦华的赏赐尤为丰富,收到皇上的赏赐,乙郦华就会一个人享用,冯淑仪却总是把最好的赏赐分给赫连太皇皇后、姑母太昭仪冯霖、保太后常纨,剩下的赏赐分给后宫其他姐妹,这样后宫的许多嫔妃都向着她,除了乙郦华的死党李雪妃。
拓跋濬有段时间都没有宠幸后宫嫔妃了,后来她们发现,原来那段时间拓跋濬都在世妇耿寿姬的房间里,耿寿姬天真无邪,深得拓跋濬喜欢。耿寿姬怀孕了,在太医确诊的当天,就被提升为嫔。这让乙郦华醋意大发,冯淑仪却经常去问寒暄暖,两个人很快成为了好姐妹。乙郦华多次想要加害耿寿姬,都被冯淑仪巧妙地化解了。后来耿寿姬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西河公主拓跋文君。
拓跋濬对嫔妃们封赏,冯淑仪和乙郦华被提升为左昭仪和右昭仪,沮渠可人、李雪妃、于仙姬被提升为夫人,悦琳琳、曹莲英、耿寿姬提升为上三嫔。
这天拓跋濬上朝,司马楚之说:“古代帝王,分外事五权,内事五枚。地以权民;物以权官;鄙以权庶;刑以权常;食以权爵。皇帝要控制外庭五权,皇后要处理宫中五枚,这样才能天下太平,所以臣恳请陛下早立皇后。”群臣都以为是,乙浑和源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他们的人却早已为这皇后之位开始争执。乙浑的人说:“右昭仪乙郦华贤良淑德,可以主持中宫。”源贺的人说:“左昭仪冯淑仪高雅大度,团结宫人,品德高尚,可以母仪天下。”乙浑的人说:“冯淑仪是叛臣之后,不宜做皇后。”源贺的人说:“冯淑仪从小由先帝左昭仪抚育长大,何罪之有?倒是乙郦华做皇后,容易造成外戚专权。”乙浑听了异常生气,他怒视反对乙郦华做皇后的那位大臣,源贺也在一旁看着乙浑,看他如何应对。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高允出列说:“诸位同僚不要争了,我朝有手铸金人的惯例,皇帝是天之子,后宫谁要是手铸金人成功,那就是上天选定的皇后,我们都要接受!”文武百官都以为是,拓跋濬和众人商定,准备三天后举行手铸金人仪式,选出皇后。
手铸金人是道武帝拓跋珪定下的规矩,道武帝在登基前已经有独孤部的刘氏为妻,生下了明元帝拓跋嗣和华阴公主拓跋璐,道武帝称帝后又娶后燕公主慕容氏为妻,这时就要决定谁做皇后,两派的人争执不下。当时的丞相拓跋仪建议通过古老的手铸金人仪式来确定,后来慕容氏手铸金人成功,成为魏朝皇后。同时被确立的还有子贵母死制度,拓跋嗣被立为太子后,刘氏就被赐死了。
太阳高悬天空,手铸金人的仪式在永安宫前的广场举行,冯淑仪和乙郦华各自带着自己的帮手,冯淑仪在左边,有沮渠可人、曹莲英、悦琳琳帮忙,乙郦华在右边,有李雪妃、于仙姬、耿寿姬帮忙。两边虽然分别有一队工匠,但是冯淑仪和乙郦华要分别亲手做出自己头像的模型,然后把滚烫的铜液倒入模型,最后鎏金。拓跋濬在台阶上的华盖下,文武百官站在中间观看。这次活动决定着谁是后宫之主,所以众人都非常谨慎,在祭台前,冯淑仪非常沉着,乙郦华却有点慌乱。
冯淑仪平日宽以待人,所以他们配合默契,她先做好自己的模型,沮渠可人帮忙把铜烧化,冯淑仪把铜液浇注到模型中,等到铜液冷却,把外面的模型敲掉,自己的形象就出现了,曹莲英和悦琳琳早已把金在水银中调好,冯淑仪把金液涂抹在铜像上,随着水银在太阳下蒸发,金光闪闪的形象就出现了。
乙郦华就不同了,平日里她对这些嫔妃都是冷嘲热讽的,所以只有李雪妃在真正用心为她烧铜液。在烧制铜像的过程中,乙郦华对于仙姬和耿寿姬就像使唤自己的奴才,于仙姬可是于阗国公主,她哪里受得了,干脆在那里磨蹭,乙郦华怎么催促她都没用,乙郦华后来干脆对耿寿姬发起火来,她对耿寿姬说:“快点啊!别毛手毛脚的!要是我铸不成金像,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她把耿寿姬指挥地团团转,她自己先是做自己的模型,虽然不怎么像,也算是完成了,到浇注铜液的时候,因为紧张而发抖,许多铜液都浇注在了外面,她只好让李雪妃继续烧制铜液,后面虽然勉强把模型灌满了,可是等到打开,前后的铜液中有许多空隙,所以根本就铸不成完美的铜像,可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赶紧往铜像上面涂金液,想要把那些缝隙和凹坑给补起来,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比赛结果出来了,太监把两尊金像摆到一起,拓跋濬带着文武百官观看,冯淑仪的金像栩栩如生,乙郦华的金像却歪歪扭扭。拓跋濬说:“诸位爱卿看到了,冯淑仪手铸金人成功,现在册封冯淑仪为皇后。”源贺的人欢欣鼓舞,乙浑的人却闷闷不乐。册封大典当即举行,冯淑仪就此成为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