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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纪鑫 | 发布时间:2018-04-09 09:06:23 | 字数:7078

复仇,复仇,复仇!

八百多年后的今天,钱先明心中整日想着的也是复仇,“复仇”二字,几乎填满了他的整个心胸。

难道熊子连同那些青铜宝器一起埋在鸡母山中的仇恨穿过漫漫时空,竟在钱先明心中生根发了芽?

这与当年岳飞精忠报国的正义复仇竭然不同,而是一种典型的人性扭曲后的变态与发泄。

这是否也算那些古老的青铜器皿凝聚的气韵笼罩在楚庄上空而带来的作用力,一种负面、阴暗而邪恶的巨大影响?

这种作用与影响是无形的,当事人无法感知,也无法避免。它像一层浓厚的雾瘴,更像一种使人不知不觉堕入其中的魔魇。

钱先明的心胸被这如积雨云般聚集的雾瘴严严实实地充斥着,他恨赵德厚,恨赵训武,恨水狗,恨刘老三,恨楚庄的村民……他恨这恨那,除了愤恨外仿佛没了别的情感。在恨别人的同时,他也恨自己。他恨自己操之过急,恨自己考虑不周,恨自己能力不够……恨到忍无可忍之时,他恨不得操起一把菜刀,先去杀了赵德厚,接着砍掉赵训武,然后眼睛一闭,将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放一拉,一切的一切,就此彻底了断……

自从撤去支书受了处分之后,钱先明还不能向父亲走露半点风声。他担心父亲知道儿子丢职、赵训武上台的消息后承受不住这一心理打击而一命呜呼。不,他一定要向父亲隐瞒一切,不能给他送去一张催命符。

因此,他隐忍着心里的伤悲,还是像往日那样早出晚归。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父亲床前向他请安,编着一些故事、趣闻、笑谈,一个劲地讲给父亲听,让他听得喜笑颜开,红光满面,直到他满意地点过头,手一挥让他走开为止。

而将这一切每天绞尽脑汁地变着花样重复一次,就等于每天在他的伤口上涂抹一次盐巴,也就更多一层痛苦。

慢慢地,他不仅恨自己,还恨起父亲来了。他这辈子的一切痛苦,都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一手造成的,在他还没有生下之前,他的命运几乎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不是诞生在这个地主家庭,以他钱先明的刻苦勤奋、聪颖能干,怎会是今天这副窝囊呢?因此,他得在将菜刀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前一刻,先去了断这个在床上几乎躺了一辈子、给他带来不尽磨难与痛苦的老头子的苟延残喘的生命。

当然,想归想,做归做,他钱先明还没有疯狂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爱自己的父亲的,毕竟他的生命是父亲赐给的;同时,他也爱自己,就是再苦再痛,活着总是美丽的、幸福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总有希望与喜悦,要是两腿一蹬撒手人世,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头脑的傻事!

他要冷静再冷静!

此前,他在支书位置上时,要是稍稍冷静一下,也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了。一切东西,只有在失去后才觉得它的宝贵,才知道当初该怎样来保住它。这种强盗去了抵后门的“马后炮”虽然对过去的事实无能为力,但能为今后的行动提供深刻的经验与教训。总结一下,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得到,比如这支书的位置对他来说就是如此。无论怎么努力,他钱先明也不可能官复原位了,至少三、五年内不会如此。

可是,他仍要报复。

这是一种奇怪的复仇。即使成功,他也不会获得半点利益,只不过在复仇的过程之中得到一种情感上的满足。也就是说,他冒着风险施行的复仇努力只会让村里的他人获利,他是怎么也得不到他曾失去的支书宝座了。

但是,他仍要寻找一切机会继续与赵家作对,让赵训武在支书的位置上坐不安稳。

虽然他也恨村里的其他干部,但他更恨赵家更恨赵训武,先得对准一个主要的目标,将他拉下来了再说。

机会机会机会,他像一只机敏的猎犬嗅闻着楚庄的空气,又像一只出洞的老鼠滴溜溜地转动着一对小眼窥探着周围的一切,一旦时机来到,他就要凌厉地出击了。

他一时还找不到什么可乘之机。但是,他半刻也没有放松、懈怠自己,而是更加紧张地关注着村子的一应发展与变化。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终于盼来了一点希望:赵训武就要随着镇里组织的南方特区考察队离村外出了。这一去,至少得个十天半月才回。他要趁赵训武不在村里的时候,找出鸡蛋的裂缝,搅浑沟里河里的清水,制造一些麻烦,以动摇他还没有坐稳的位置。

赵训武及村委主任肖鸣走后,村里的一应工作交给了新提拔的治保主任扬帆。扬帆也是村里的一个有名才子,高中毕业生,但他还只有二十多岁,是一个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的小伙子。其实,钱先明希望他还年轻点,越嫩越好呢,越嫩身上的弱点就越多,正好可以乘机利用。

他想了好些点子,也选了其中的一、两个试着用了一下,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还差点惹火烧身,弄得一身腥臊。

他不能大张旗鼓、明目张胆,一定得谨慎从事、暗中行动,做到天衣无缝才是。若不然,他钱家很有可能再次成为村里的众矢之的;弄不好,他本人更有可能将一张好不容易捞来的党票丢掉。要是那样,可真的就半点东山再起的希望都没有了。

冷静,冷静,再冷静!钱先明在脑中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要讲策略、讲艺术、讲手段、讲方式、讲技巧……

几次差点失手之后,他觉得只有顺其自然了,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待。机会总是有的,只要耐心,只要等待。一旦来临,就要胆大心细地抓住它!

他白天在寻找,夜晚在捕捉。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迎来了这一大好时机。

这天晚上,钱先明像一个幽灵般地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游来荡去。自从赵训武离村后,他就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最佳竞技状态之中。白天自然是没有瞌睡,可夜晚也睡不着,生物钟完全给打破了。他也乐得如此,正好可以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轻飘飘的,身子躲躲藏藏的,尽量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行踪。

飘着游着,突然,他发现前面冒出两条长长的黑影,鬼鬼祟祟的东躲西闪。他以为是看花了眼,忙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猛然大瞪往前看去,不错,果真有两条身影在他前面忽东忽西地向前赶路。

他轻悄悄地跟了上去,想看他们俩到底干些什么名堂。

来到一间低矮的草棚,两条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钱先明赶紧调整自己,想弄清现在所处方位及置身何处。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目光早已适应。即使半点亮光都没有,他也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将整个楚庄的沟沟坎坎、条条路径、家家户户弄个一清二楚。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村子的东头,紧贴在村民刘老黑屋子的山墙边。而两条黑影进入的那间草棚,是刘老黑搭在正屋后面的一间牛棚,棚里系着一条当家牯牛。

进到牛棚去的肯定是两个偷牛贼无疑。

近段时间,附近村子常有耕牛被盗。楚庄村去年也有一条健壮的牯牛和一条还只半岁的牛犊被盗。楚庄一带,春夏两季,耕田耙地,全靠耕牛。若是没了耕牛,田地不能翻垦,种子无法播下,收成也就无从谈起。因此,耕牛乃农民的生存之本,他们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还要重要。村里一般是几家合养一头耕牛,这家喂养十天,那家拉去半月。农忙时节,也是轮流着使用。这是因为养牛投入的本钱和开销较大,再则每家每户就那么几亩田地,也犯不着单家独户地去喂养一头。

去年耕牛被盗,那几家户主咬牙切齿,恨不能撕剥盗贼皮肉的痛恨情景,留给钱先明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太深了。于是,他决定在耕牛二字上大做文章。况且,凑巧的是,关在刘老黑牛棚中的耕牛也有他的一份,也就是说,他也是拥有耕牛所有权的五家户主之一,由他来导演惊心动魄的一幕,是一桩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得抓紧每一分钟施行心中的计划。

最为关键的,是要抓住那两个偷牛贼。只要捉住他们,下面的戏可就好演好看了。

怎么个抓法?稍有不周,打草惊蛇,两名强盗就会逃跑。这里是村东,跑出不远,翻过几条田埂,就是外省地盘,要想抓住,那可就难了。

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想着想着,钱先明脑里就冒出了一个法子:先将牛棚木门死死地反扣住,将那两名强盗关在里面,然后大声呼叫。如此行动,事情必成无疑。

钱先明这样想着,生怕那两名盗贼已经得手将牛从棚里牵了出来,赶紧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

他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进到里面去的是两名偷牛惯盗,他们一人掏出刀子割掉拴在牛桩上的牛绳,另一人早已攥好牛鼻栓将它往外拉。

钱先明扑过去时,其中一人已拉着牛栓倒退着露出了半个身子,另一人则在棚内赶着牛屁股催它快点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钱先明突然一声大吼,将那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子朝里使劲一推。那人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当即一头栽进牛棚。

钱先明第一步得手,又敏捷地转过身,抓住牛棚木门用力一甩,“砰”地一声响,木门与门框碰在一起,他赶紧将那铁丝做成的门扣搭上,扣严。

事后,钱先明每每忆及当时情景,觉得如果不是刘老黑将木门开在外面,要而是安在内里的话,被往外牵出的耕牛那庞大的身躯挡住,他也就不能如此顺利地得手了。

什么叫机会?这种巧合就是机会。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钱先明将两个盗贼关在牛棚后,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呼喊“抓强盗——抓强盗啊——”一边用双手死死地攥住环扣,生怕他们从里面破门而出。

他的叫声很快惊破寂静的夜空,首先回应他的,是阵阵恶狗的狂吠;然后是开门声、叫嚷声与咚咚咚的跑步声。

刘老黑自然是最先赶到。

他提着一根扁担,首先向牛棚的后墙扑去。他知道那是一个最为薄弱的所在,牛棚的建筑材料用的是从田里挖出的土砖,不甚坚固,里面的盗贼只要拿着刀子撬开其中的一块,三抽两掰,就会出现破洞,他们便可顺利地溜之大吉。

果不其然,牛棚的后墙已出现一个大大的洞口,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在洞口晃动不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继续用劲将口子弄大。

刘老黑一阵风似地扑了过去,挥着扁担就砍。那个晃动的脑袋见势不妙,赶紧往后一缩。扁担砍在土墙上,“嚓”地一声脆响。

附近的农民手拿木棍、扁担、菜刀、铁锹、镢头等工具纷纷赶来,将小小的牛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木门被钱先明一脚踢开,两个早已吓破胆子的盗贼乖乖地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还不快给老子跪下!”钱先明一声怒吼,猛然一脚踢在其中一人膝盖后弯,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那人身子一歪,摔了个扑地啃土。另一盗贼见状,赶紧双膝跪地,“扑嗵扑嗵”地磕着响头,连连求饶。

村里愤怒的群众不仅不饶,反而拥上前去,你一拳我一脚地使劲打将起来。

“打死他们!”“打死这两个偷牛的坏蛋!”“咱村去年的两头牛是不是你们偷的?说,快说!”“什么?不是你们?还想撒谎不承认?真是

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打,使劲地打,看他们承不承认!”……

一片怒吼与痛打的浪涛几乎淹没了两个渺小的盗贼。

打骂最起劲的,要算那些身受其害者,其他的村民,一个个也是义愤填膺得没法。

钱先明看着自己亲手导演的这一场面,不禁暗自得意地笑了。他要控制、掌握眼前的局面,将它适时地推向高潮。

两个被打的盗贼痛得在地上哭来滚去,可一记记的拳头、一下一下的脚踢仍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落在他们身体的每一部位。

“给我吊起来打!”钱先明站在愤怒的人群中,不失时机地大声嚷道。 村民犹觉不解恨不痛快不过瘾,钱先明的叫喊启发了他们,赶紧一个个应和着大声叫道:“对,吊起来打!拚命地打!”

众人叫着喊着,刘老黑赶紧从屋里找出两根粗而长的麻绳,将两名盗贼捆成棕子形状,然后将它们悬吊在门前两颗大柳树的枝桠上。

这时,附近的村民大都穿衣起床,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刘老黑家门前观看。他们要一泄心中的仇恨,要一饱眼福好好地看看惩治这两个偷牛贼的生动场景。

马灯、煤汽灯、火把、手电筒等各种光芒在楚庄夜空照来射去,交织成一幅从未有过的奇光异彩。

人声鼎沸,前呼后叫;狗叫声声,夜鸟飞鸣;人来人往,黑影幢幢……整个楚庄,变得比白天还要热闹。

留在村里的几个干部自然也来了,其中就有被赵训武指定为主持日常工作的治保主任扬帆。他们也为能够抓到两个偷牛贼感到高兴,为村民们对盗贼的捆绑吊打而感到解恨快意,因此,他们站在现场,对村民们的泄愤并未制止,就那么以一个普通村民的身份出现,当当观众而已。

这些偷牛贼实在是太可恨了,偷走一头耕牛,不仅给受害者带来痛苦与麻烦,也使村里的工作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被动。是该好好地惩罚教训他们一下,杀鸡给猴看,以后就不会有新的偷牛贼胆敢为害村里了。

两个偷牛贼一左一右地吊在空中,村民们有的拳打,有的脚踢,有的拿棒捶击,有的拿着竹棍一下一下地抽去……他们悬在空中的身子被打得前一甩、后一摆,左右摇晃不定。那一声声喊爹叫娘的惨叫伴着一声声惬意的大笑在夜空中回荡,传出好远好远。

刘老黑等几户耕牛户主一边痛打,一边说说笑笑,享受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难得乐趣。

钱先明站在人前,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是一个劲地推波助澜,将事情的发展朝着他想象的方向与结局引导。

他心中希望出现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两个偷牛贼活活打死,让楚庄村出现一次前所未有的混乱。

只要将人打死,哪怕他是盗贼也罢,这责任可就大了。动手的农民要受到应有的制裁与处罚;村里的干部,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是不在现场的支书赵训武与村主任肖鸣也难逃其咎。这可真是一桩一举多得的妙事啊,既报复了仇人赵训武,也打击了过去与他作对的其他村干部,还惩罚了他一直怨恨在心的楚庄农民。他要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把村里的局面弄得越糊涂越好。

在场的村民只想着解恨看热闹,半点也没想到打死人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还有,据这两个偷牛贼自我招供,他们来自外省的拖山村,虽然隔了一个省,可拖山村离楚庄村实际上近得很,还不到二十里路程,说不定那边村子的人会赶来报仇,还会挑起两村的械斗与纠纷呢。到时候,就真有好戏可看了。

钱先明站在一旁,为即将到来的预期结果暗自高兴得没法。这时,他发现人们对那两个盗贼的抽打减少了。不,一定不能停,要打下去,让他们继续打下去,一定到打出人命案打死为止!哪怕只要打死一个,目的也就达到了。

“打,狠狠地打呀,把这两个恨人的家伙往死里打!”钱先明声音不大不小地喊着。

他得把握分寸才行,声音大了到时候真的一出事,查起来可就麻烦了;声音太小,大家又听不见。他要把喊声叫得恰到好处。同时,他现在一定要紧守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亲自动手了。事情在他的引导下已有了开端,他将愤怒的洪水道入了一条早就挖好的渠道,剩下的,只要适时地看守着就够了。冷静,一定要冷静!否则,就会惹火烧身的,他钱先明再也不能犯糊涂了。

两个盗贼的求饶与惨叫越来越微弱,呵,这可真是太好了,再加把劲,事情就成了。一定要鼓动他们打下去,否则,他今晚的努力就有可能劳心费神、空耗气力。

“打,使劲地打,”他挥舞拳头,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一蹦一跳地叫着喊道,“要让他们晓得咱楚庄人的厉害,要打断他们的双腿,抽掉他们的脚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楚庄偷三拿四。打呀,莫停住,快点打呀,把他们往死里打!”

村民们渐暗渐灭的怒火在钱先明的煽动与鼓噪下又开始往上窜腾,几个打着呵欠的农民受到鼓动,不觉全身是劲,又扑上前去,对准无法反抗两条身躯拳打脚踢,“噼哩啪啦”地左右开弓。

两个盗贼给打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正在这人命交关的紧急关头,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鸣响:“住手,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老支书赵德厚打着个手电筒,一步一颠地快速跑了过来。

钱先明一看,心头顿时刮过一阵飓风,真不凑巧,出去了一个小家伙,没想到村里还剩着一个老家伙。真正低估了赵家,老家伙这一跑来,看来事情又要黄了。唉,早知如此,他钱先明就应该趁着老家伙还没赶来之前快点结束这两个强盗的性命,哪怕就是自己动手,也在所不惜啊。可是……可是吊着的这两个家伙还在轻轻地呻吟,他们没死,一个都没死。钱先明不甘心,他将事情引导到眼前这个地步实在不容易啊,他不能前功尽弃,要拚着最后一搏。

“打,快点打呀,他们偷的是咱们的牛,不把他们消灭,他们还会来报仇,还会来偷牛偷鸡摸狗的,那咱们楚庄人就真的没有一天清静日子好过了啊!乡亲们,打,快点打呀!”钱先明忘了自己对自己的告诫,他无法冷静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往前一蹦站了出来,挥舞双拳,声嘶力竭地大声叫了起来。

赵德厚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他一把拨开围观的人群,站到场子中央,夺过刘老黑等人举在手中的棍棒,大声叫道:“乡亲们,快把他们放下,不能打了,再打就要打出人命案了。出了人命案,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钱先明针锋相对地叫道:“他们俩偷的不是你赵家的耕牛是不是?怎么不能打?就是要好教训教训才是,要不然,他们再来偷抢怎么办?你赵德厚管不管得了,负不负得了这个责?”

赵德厚闻言,立时转向钱先明,横眉冷对道:“钱先明,你再也不能瞎嚷瞎噪了。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人了,所有的责任,就要你一人来负,你敢不敢承担?”

“我……我……”钱先明嗫嚅着不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德厚将手中的一根木棒递了过去,望着四周的村民说:“大家都看见了,要是钱先明一人愿意承担所有责任,我赵德厚就让他继续打下去,决不劝阻!”

钱先明一听此言,焉了,但仍分辩道:“大家一起把他们打成了这样,又不是俺打的,怎么要我一个人独自承担责任?”

赵德厚不理他,而是转向众人道:“各位乡亲,听我的话绝对没错,快把这两个偷牛贼放下来,送到镇派出所去吧。”

赵德厚一运气一发话,声音朗朗,余威犹存。站得最近的刘老黑等人望了他一眼,二话没说,乖乖地爬上柳树,解下了吊在空中的两个偷牛贼。

他们身上的衣衫已被撕成了破烂的布巾,这里一条伤痕,那里一块破皮,到处都是鲜血,有的已凝成血痂。刚从树上解下时,他们双腿发软,全身抖颤,已无法站立,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一声微弱的呻吟。那微闭的双眼,紧紧地望着救了他们一命的赵德厚,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赵德厚怜惜地望着他们,又赶紧吩咐道:“快倒两杯开水过来。”

刘老黑婆娘听了,默默地走回屋子,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瓷缸,里面冒出一股腾腾的热气。

“快点喂下去。”

也就喂了。

两个盗贼悠悠然缓过一口气,口齿清晰地说道:“大伯,谢谢您救了咱们……咱们一命……”

他们说得不错,要是赵德厚还来晚一步的话,楚庄村可真要闹出一桩难以了结收场的人命案了。